当日回来，天川心里一直有股火气，更是郁闷，自己诚心道歉了吧，自己帮她将致残害命的事变成轻伤小事了吧，你是大小姐，不感谢也算了，我无所谓！你怎么还能用那样的态度语气对人，恩将仇报也太快了吧。
一直持续了几天时间，心里才把这股气给掰掉，只希望以后别再扯上这位大小姐的事情，但世事总是事与愿违，只不过，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而已。
……
从宋文鼎一行人住进【金石铺】，铺子算是暂时关了，只是偶尔接几样简单兵器物件的单子，不过但凡是拖时间、难度高的活，皆是一律回绝，这是曹金石交待的话。
三天时间，天川自进镇以来难得清闲，偶尔还会跑到镇子出入口处，去看看有没有人来找他，乘兴而去，但皆是失望而归。
大多数时间还是待在屋中，或是精修灵力，或是专研武学，或是琢磨锻造，都是他喜爱做的，也不会觉得烦闷，更是将黎素心对他造成的情绪烦闷远远抛在脑后。
“造物之法，炼形炼神；锻物成形，炼器塑神”
房中，天川正捧着一本《铸造总纲》专注阅读，这是曹金石早年亲自编写整册的书籍，那日展现修为后，经曹师同意，曹宝拿来送给他的，与市面上能买到的绝然不同。
前前后后，天川看了不下有十遍，都是常识、技巧、经验、实践内容等，一家大师毕生锻造总结，无法用金钱衡量，是以天川看的时候是怀着感激而读。
内容简单通透，却深入精细，三天时间，天川有空就翻，还只是读懂了约六成，尤其是这为首序言十六字，看得他是朦朦胧胧，半懂半知。
书中说的全是与锻造相关，改变物形，赋予特性；
炼器一说，天川也听父亲说过，但当时年幼，说的浅显，他自觉与锻物不差多少，亦是改换形态，不过书中提的少，是一些概念；
至于塑神，则是全然没有提。
天川目光收回，转而看向手中，手指轻抚一似剑非剑，波折菱体，通体樱红缠黑纹的剑形物，其纹理自然、材质温润、韵理天成，对这初始就是此样形态的一柄‘剑’，细细感受，自能体会其中美感，
但总好似美中不足，每次触摸它，总是这般感觉，那隐隐的一丝联系，也宛若幻觉，凭空无端。
天川用麻布裹好，把视线转到床头，只见铺展平整的轻毯下面有着凸起，像是毯子盖在一条拇指粗的圆绳上，蜿蜒一路。
其上蜿蜒凸起流动，这不是错觉，天川见是毯子有动静，俊秀脸庞露出笑意，一口整齐白牙咧出，一步跨近，跨出时说道，声色清亮：
“你可终于醒了，娜丝。”同时弯身一把捏住轻毯一角，往上一带，显现出毯子下的‘娜丝’。
是一条小蛇…不是，‘娜丝’龙首蛇身，约四尺长，额上一对角包，遍体银铖鳞片，显得奇异不凡，正静静地趴在棉絮之上，眼皮微微抬起，眯眼往天川这边瞧，却惺忪朦胧，不时扭动蛇身。
再是稍稍支起身体，左右摇摆，是还想趴下再睡，不过看见天川眉毛怒皱，才克制着不让自己睡过去。再而竟是小口启合，说出一句人语，其音清丽，细腻悦耳，
“瞪什么瞪，你的血真难喝，觉都睡不好。”前半句是嬉笑，
“我父亲母亲走了吧！”后半句却有些伤感。
“他们消失了，原本安稳的巨岩群山，全是混乱。我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回去才发现寨中之人迁移了，山中全是【异兽】。”
“……”娜丝无言。
“这么多天，我听到一些当日的消息，也知道怎么回事了。”
“人们说有异象，巨影遮天，风起云涌，巨龙盘旋，肯定是你父母亲离开时造成的。他们那般伟岸，动静大也正常。”
“现在才觉得奇怪，北梁山脉广袤无垠，凶险万分，为何独独就巨岩群山一块地方能安然无恙的供人生息，原来一直是他们震慑方圆，保我们平安。”
‘不过现在全被我打破了平衡’后半句他没说，心里忧伤…
“不想了，想来还闹心，我现在只要想着刻苦修炼灵力，用精血把你给养活就行了，我的小娜丝。”
说着手掌摸进心口位置，取出一片手掌大小的扇形白银鳞片，同时口中轻念一句晦涩莫名语言，顿时手中鳞片发光发热，散出和煦的银辉光泽。
“还好，这句龙语没忘记，不然可就麻烦了。”
“哦，对了，这柄‘剑’叫龙饮阙可好，阙有起始之意，又有缺陷之意。好好，真好，与你与我相得益彰，就叫它龙饮阙！”兴奋拿起之前细看的怪异樱红黑纹‘剑’，想出这个名字，天川一扫之前忧伤愁绪，将鳞片放回心口位置，抱起‘娜丝’一阵亲昵。
娜丝的外形其实完全不会让人感到惧怕，五官柔和，两根小小的犄角衬的她很是可爱，眼睛银光熠熠，显得十分聪明又有灵性，银泽鳞片也凸显其身躯修长。
更没有蛇吐舌信子时发出的嘶嘶声，当然娜丝也没有分叉的舌信子，她可是一头巨龙，一头龙族血脉退化的巨龙！
总结一句话就是高贵精致，惹人疼爱。
……
曹金石灵器室
入目的是屋子里三面木质架子，里面又有两木板隔开，上中下分为三层，架子贴墙紧靠，层层摆着器兵：
刀剑之类，由底座托住；
器物之属，如是钟鼎，则是直接放置着于板上，或垫一块明黄布匹。
而在室内唯一一张长桌上，一架铁铸精致刀座上，架着的就是灵刀【云墨】，是曹金石迄今为止，炼器最高杰作：【万阶灵器】巅峰层次。
它没有什么让人不敢直视的气势，但就是这样摆在那里，却自有一番气质，刀的气质。
曹金石正在看它，一天的一半时间他都是在看，不厌其烦、百看不厌，对从自己手中锻造出来的【云墨】，他视之其为骨肉也不为过。
宋文鼎进来时，他也没做反应，等人开口说话，才是转过身来听。
“金石，想了有几日了，黎光回还是不回，给个答复吧。”
“当然回，【云墨】是我心血所在，我更是希望能亲手交给二哥，让它成为二哥新的右臂，帮着他守家拓业。”说的时候，目光又是往桌上的黑刀看了一眼。
“这几日，只是在处理一些琐事，不然也不会连铺子都关了，我定然是要回【黎光城】的。”
宋文鼎听了他爽利的答复，舒一口气，欣慰回道:
“既然如此，定个时间吧，夏日将至，离六月还有十几日，这些时间你好好打点，整好事宜，六月初，一起走吧。或是你觉得太赶时间，得再迟些时候。”
“依大哥的意思吧，既然要走，还是趁早为好，免得拖拉。”
这件事有了结论，宋文鼎闭目一凝，再是引出少年天川。
“对你铺子上的那位小少年，我是想把他一同带去黎光的，如他这般天才，若要我视而不见，就此放过，可真是没有可能。”
曹金石早知他会这样，看着宋文鼎，曹金石嘴上心照不宣的笑笑，回应道:
“那孩子老辽招进来的，初时直接收下，当个杂役学徒，是将他交给了我二徒弟陈器照顾，昨天我向阿器问了情况，说孩子孤身一人，暂时住在这，像是在镇上等人接他回去，大哥恐怕是难以遂愿了，当然若是强行带走，以大哥的修为本事，却又另当别论。”
“强虏的事，你大哥是不屑做的，我会与他仔细说明的，呵呵！孩子嘛，许些好处就是了。”
“我也是希望那孩子能带上，昨天阿器与我讲时，说他在锻造炼器方面，同样有着优异资质，对矿石金属、火候力道都有过人之处，若是符合我的标准，我有意教他炼器。”最后炼器二字说出，曹金石眼神直盯住宋文鼎。
“就知道你也打这孩子的主意！”宋文鼎嘴唇抿起，手指点点他，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
“哦，对了，小宝告诉我，这孩子还带着一条熟睡的银鳞细蛇，我曾偷偷去看过，只半人高，偏偏还具威严，别有一番气质，怪的是头上顶角，嗯……当属龙相，对，就是龙相。”曹金石赶紧把这一消息说出来，好移开话题。
“当时没在意，但现在看来……是龙相灵蛇”
“【灵相灵生】，龙相灵蛇，还有这等不寻常之事，你没有看错？”
在曹金石看来，娜丝是蛇生龙角，此刻仔细回想，自然认为她是龙相灵蛇，极为高贵，却不会往龙族方面去想。巨龙是存在，但巨龙可不是那副模样。
宋文鼎听后，心里实在不好相信，【灵相灵生】，实乃太过罕见，更无稽之谈的是，【灵相灵生】居然会是跟在一个人类身边，蛇博龙相、鸟拥凤姿，天生异象，为一类王者。
“大哥，你去见过自会有判断，对那灵蛇的事我一点没问，也是装作不知晓，免得让这孩子以为小宝不怀好意，以为会对他不利。”曹金石点点头，此刻关于天川的好些事情联系起来，其中的奇异之处也就不那么让人惊讶了。
天赋卓越，兼之【灵生】一事，宋文鼎此时早是心中万分好奇，想着去见他们一见，是以点头对曹金石说道：
“我正有此意，本想晚间去见他一面，说服他跟着我去黎光的，但是刚刚听了你讲的，我这就过去看看你所说的龙相灵蛇。”
“金石，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啊。”兄弟之间，宋文鼎一点都不客套，说着已是不顾曹金石，只打个招呼，径自出了门。
……
天川正自喜于龙饮阙这好名字时，与娜丝亲昵时，突然，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突然从房门口传来，将天川思绪打断，裹好手中【龙饮阙】，放于床内侧，吩咐娜丝躲进棉絮下，才起身去开门。
天川把门开一小缝，凑眼去看，见门外竟是宋文鼎，他着一身朴素灰袍，站于门外，脸上一副和蔼表情。
随即将门完全打开，天川跨过门槛，面带笑容鞠个躬说道:
“是您呀，宋老前辈！有何事？”只称呼一声，再疑惑问询，也就没了后话，不知他找来何事。
“怎么？见到是个老头子，很失望？不请我进去坐坐。”宋文鼎说话时，语气颇是温和、舒心，毕竟他来找天川是有目的的，是尽量想在天川面前有个好的印象，以免待会说正事时引起他的抗拒之心。
“怎么会！只是小子房间太乱，有些不好意思，再说您有事找我，让宝哥来叫我就行了，还麻烦前辈您亲自来一趟。”此刻天川是十分担担忧娜丝会被宋文鼎看到，所以有意不想让人进去，脸上的表情更是显而易见，忧心忡忡的。
瞧这少年防范之心蛮重的，宋文鼎即是不作隐瞒，开门见山的说了事情，
“你可别多想，我来找你呢，仅是与你说件事情。可不用如此防着，我没有恶意的，来，进去再细说。”说完不给反应，他已是错身越过天川，进到房中。
天川连阻拦的机会都没，眼前的人一个闪身，从身旁擦过。
‘哎，娜丝，糟糕！’心里一声不好，天川也是快速转身，门也没来得及关，去看屋里的情况。
宋文鼎之前在曹金石处听来灵蛇之事，早早是想见识一番，所以是不顾讲究，失了些许原则，擅自闯入了别人的房间里，当即就四下扫视，一会时间不到，果然在靠着墙角的单人床上有了发现。
那棉絮下一躲而进的小脑袋他可是看见了，而且明显的凸起，他这个有意之人怎么会注意不到。
“宋老前辈，您要与我说的事是什么啊？小子很好奇。”看宋文鼎直直盯着床上棉絮，天川心里暗道一句：
‘果然是因为娜丝’，当即是出言打断，还想再做掩饰，不想让娜丝被外人看到。
“对，是有事，不过还是先说说这【灵生】吧？”突然起来的话让天川摸不着头脑，‘灵生？’这是什么？
看着天川脸上睁大的眼睛，茫然不知的样子，宋文鼎心里奇怪，随便找个椅子一坐，眼眉一抬，疑惑问道：
“你不知道什么是【灵生】？”
“不知道。”天川口中默念【灵生】二字，随即摇摇头，这个词他从未听过，更不知道什么是灵生。
“那被子里的灵蛇呢，你不知他就是【灵生】。”
“我不知道啊，哪有什么灵蛇。”天川否认道。
“我都看见那蛇身之灵了，别以为我老眼昏花，眼睛亮着呢！”宋文鼎手臂抬起指拨几下，示意你无需否认了。
天川看着宋文鼎的眼睛沉默，皱眉尴尬，已然默认。
“你是真不知道何谓【灵生】！”
天川摇头，他心里感觉不好，他怕老者觊觎，伤害自己以及娜丝。
突兀的，老者宋文鼎站立而起，语气严厉厉声道，几点唾沫星子都沾到了天川脸上。
“你连这都不知道，那你还带他在身边，这是会酿成灾祸悲剧的，知道吗！！”一双赤眼中射出逼人光芒，直视少年。
“为什么？”天川往后一仰，动作有些轻颤，他被这个样子的宋文鼎吓到了。心里又一变一缓，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宋文鼎明显神色担忧，是在关心自己。
可是，为何娜丝会带来灾祸。
“为什么，那是因为你无知，无知会害了性命。”宋文鼎狠狠骂了一句天川，这是自他见到天川起，从来没有过的态度、语气。
“我来和你说【灵生】是什么！【灵生】是【有灵生】，人类是【有灵生】，龙族是【有灵生】……所有的具有智慧文明的种族生灵都是【有灵生】。”
“【有灵生】之中还包括一类，那就是【灵生】。”
“【灵生】泛指所有由兽修炼、进化而来的【有灵生】，他们不似人族、龙族……‘灵’并非与生俱来。
‘灵’是什么！指的是灵慧、思想，【灵生】有‘灵’，即是【有灵生】。与强大与否没有关联，而与之相比最明显的则是【异兽】，【异兽】是兽，而【灵生】却不是兽，你要知道，【灵生】决计不是兽。”
宋文鼎强调一句，换口气，又接着说道：
“【灵生】具有智慧，具有思想，从而会衍生出与人族、龙族相似的情感、记忆、尊严、道德、语言、善恶等等，甚至是律法、文明，本质上与人类是同等存在。”
“你却和我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有灵生】种族还有一个除‘灵’以外，广泛意义上的共同点，任一【有灵生】种族可以被奴役驱使，但绝不可能心甘情愿的被奴役驱使，若是心甘情愿，也就不能算是【有灵生】。
猪牛是被生杀奴役的，却不能说是心甘情愿，因为它们无‘灵’可言，所以不是【有灵生】。但若是人类整个种族被奴役而没有反抗、心甘情愿的话，也就没有‘人’这一说了。
而当这被换为个体也是一样的，你不平等对待【灵生】，你奴役【灵生】，结果呢？
你视人为宠，人必视你为敌，人视龙为奴，龙必灭人族而后快，懂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啊，你可知道，千年之前历史上，可曾有不止一个英雄豪杰死在自己的【灵生】之下，原因是什么，就是因为他们奴役【灵生】，视【灵生】为宠，被【灵生】而杀，这就是悲剧，这就是灾祸，这就会害了你的性命。”
“虽然近百年没有这样的事了，但九成九九九都是以【灵生】离去而结束，而且还是在知晓一切的情况下。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说你是无知。”
“本以为你是性格朴正，有‘平等’念想，才能够让【灵生】呆在身边，原来是这样，无知！”说完一大段话，宋文鼎声势才减弱，凝眉瞪着天川。
“想想，之前可有无端端打他、虐他之事。要是有，就让他走吧，你若是连【灵生】的第一关都过不来，何来与【灵生】谈‘共处’二字。”
天川心里听着听着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了，原来终究还是担心自己，心里有些暖暖的，看他眉眼神情，语态举止，这份心，天川感受的很直白。
到这时，他才确定，这位名叫宋文鼎的老者，真如他名中‘鼎’字一样，是个立鼎好人。
“宋前辈，我没有对她做过不好的事，您看啊。”说着天川快速站起，走到床边，将其上棉絮打开，把娜丝抱起，贴在自己脸上，还用嘴亲亲她的嘴巴、额上白银犄角。而娜丝则是一副似嫌弃似亲近的表情，倒是把宋文鼎逗乐了。
“娜丝是女的，母的！这该怎么说辞呢？”一时把名字和性别也告诉了宋文鼎，不过形容是个问题。
“原来！都一样，瞧她没有排斥你的动作，你们相处的还不错，是我多虑了。”宋文鼎看着天川这些行为，之前怒张的情绪才是收了回来，捋捋胡须，称赞他，隐约表达歉意。
想想方才与他说话的语气，真的是太过急切，无端端骂他一通，厉声教训他无知，也不知道会不会生出芥蒂。
“没有，没有，我没经历过什么历练，都不懂，前辈能告诉我这么多，小子才感谢呢！”天川听他话中有许歉意，连忙挥手，回应老者对他的关怀。
……
宋文鼎又就【灵生】一事，多提了两句，大致都是一些细节问题，也问了天川与娜丝的相处之道，其中的过程细节，天川的反应，娜丝的反应等。
只要能说的，不与巨龙相关的，天川皆是做出回答，宋文鼎也给他分析，一通下来，他竟是觉得眼前小少年做的实在太好，虽有一些理论上的瑕疵，但正是这几点瑕疵，才成就完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