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长大了想当一名飞行员。”
“我想当医生。”
“郑英东,你长大后的愿望是什么?”老师靠在桌边,用玩味的眼神看着他。
“我要做盖世英雄!”一个干脆响亮的声音。
那一年郑英东刚刚九岁。
同学们哄堂大笑,邻桌的蔺豪宇笑得格外夸张,都快要仰到地上去。
老师拨了一下躺在他作业本上的那只半旧的不锈钢自动铅笔说,“希望你言行一致……”
“哈哈哈,”老师走后,蔺豪宇笑得更放肆了,“一个小偷还要当盖世英雄!”
“你胡说什么!”英东一下子就火了,踢开椅子指着他的鼻子问道。
“三块五一支的不锈钢自动铅笔,你买得起吗盖世英雄?要偷就偷新的嘛,连我用了半个学期的旧笔都要偷。”
英东一脚就把他蹬翻在地上,拳头连同泪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
三块五一支的不锈钢自动铅笔,他的确买不起。
那是刚刚转学的同桌静美,临走时送给他的。
它是进口笔,用的是0。5的铅芯,而这个小城只能买到0。7的铅芯。
静美连同最后两支铅芯一起送给了他,留作纪念。
从那天过后,他流汗流血,却再没有流过泪,不管遭受多大的委屈和误解。
……
厚重的云层堆积在半空中,把这片满是砖头瓦砾的拆迁工地闷得像火窑一样。
英东挥着十多磅的大铁锤,正在混凝土碎块里淘钢筋。
“砰”!一声巨响、一阵震动,一片碎石飞溅。
那张石雕般刚毅的脸上,汗水不停地流下来,流经满是灰尘沙土的脖颈,像煤炭矿床上一条条蜿蜒的小河。
“停一下!停一下!”工头冲他挥手说,“新上任的蔺总监来巡查工地了。”
他抬头望去,那双充满嘲讽和鄙夷的眼神,和十五年前一模一样,一点都没变。
于是低下头,手中的大锤继续挥了起来。
“砰”!
“这不是盖世英雄郑英东吗?怎么混到工地上干苦力来了?没做你那小偷小摸的老本行么?”
新上任的蔺豪宇总监,躲在保镖为他撑起的遮阳伞里,偏着脑袋问英东。
一连三个问句,像一把比一把锋利的匕首,接连插在他的心口上。
他满是老茧的手掌,把锤柄捏得“咯咯”直响。壮硕的右臂上,一条半尺多长的刀疤隆了起来,杀气十足。
那是读高中时,为救一个被流氓调戏的女同学留下的。
女孩后来成了他的女朋友。她叫静美。
顿了足足五秒钟,他才又把手中的大锤狠狠地砸了下去。
“砰”!
“听说你父母离婚,把一点儿可怜的家产都分光了,女朋友又和别人订了婚。我要是你,还干个屁啊。死了算了!”
这位蔺总监想必是心眼儿太小,还忘不了儿时的前仇旧恨。此刻他的左脸上分明刻着四个大字“小人得志”;右脸上刻着,“落井下石”。
“哐当”一声,英东把铁锤丢到地上,走到他面前怒视着他。
四周的工友们见状也围了过来。
工头知道英东的火爆脾气,赶紧拽蔺豪宇说,“总监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他却甩开工头的手,对着那一圈围观的工友们吼道,“都特么围在这儿开茶话会啊?赶紧滚去干活!今天一号楼拆不完,你们这些穷打工的都没好果子吃!”
英东眉头一皱,一记左摆拳狠狠地捶在他耳门上。正当他的脸变形偏向右边的那一刻,一记右摆拳又重重地击在他耳门上。
这是近身格斗术中最具杀伤力的“双风灌耳”。
蔺豪宇只听见脑子里“嘭嘭”两声闷响,眼前一黑,就像截木头桩子一样朝前面倒下来。
英东双手扣住他的后脑,右腿就势一个凌厉的提膝,正中他的下颌。
他还没扑下来就仰头飞了出去,“嗵”的一声摔到几米开外,腾起的灰尘几乎把他矮胖的身躯掩埋了起来。
只剩微弱的呻吟声,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他已经被打蒙圈了。
仅仅两招攻击,完美地诠释了格斗术的三字精髓:快狠准!让所有人都叹为观止。
总监的保镖抽出橡皮棍,犹豫着不敢冲上来。
“谁敢动我们东哥!”工友们握着钎钻和铁锤围了上来。黑压压的一大片。
干工地的,都是下苦力的老实人,遇上不公平的事儿常常是敢怒而不敢言。英东年轻气盛又嫉恶如仇,加上练过几年散打,总是要为工友们出头解气才肯罢休。
虽然只有二十三岁,他们总会亲切地叫他一声东哥。
英东冲大伙摆摆手,厉声说:“这是我自己的事,和你们无关!都回去干活!”
工友们没有一人愿意离开。
他走到蔺豪宇身边,看着他微微张开的眼睛说,“记住,你是我打的,有任何事冲我来!不要为难我这帮兄弟!”
说完,他用手指狠狠地戳在扶着蔺豪宇的保镖头上,轻蔑地说:“你们这些狗腿子也是一样!”
所有人,没有一个敢吭声。
……
该扔的都扔了,英东正在打包最后一些生活用品,神情凝重不声不响。
“英东,留下来帮我吧……”工头按住他的旅行包说。
“留下来,只会连累大家。”他依旧往包中塞着衣物。
“我知道,以你的头脑和身手,走到哪里都能有饭吃,”工头不厌其烦地劝说着,“可这个年头,没有背景人脉资金支持,一个人只靠双手想要成就一番事业,难于上青天呐!”
依然沉默不语。
工头摇摇头,叹着气从工棚离开了。
“东哥,我们跟你一起出去闯吧!”
“东哥,带上我们吧!”
“大伙都是要供养一家老小的人,不比我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单身汉,说不干就不干了。大家安心上工挣钱,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东子绝对义不容辞!”
“东哥,那你有空一定要回来看看兄弟们。”
“东哥,我来帮你拿行李!”
看到有人抹起了眼泪,英东的鼻子酸酸的,酸得眼眶都有些湿润。
这群在社会最底层讨生活的穷苦兄弟,内心却那么善良淳朴。
提着旅行包走出工棚的时候,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说:“大伙都散了吧!东子出息了会回来看大家的!”
……
其实,接下来的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走。
在这个弱肉强食、残酷冷漠的联邦帝国里,哪儿才是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