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是一边走回徐度的院子，一边暗暗心惊。
这一次的细算并没有错，先前他本来想说少爷已然万人屠，让徐天知道是他的错而不是少爷的错。但是一算之后，他才发现错了。
汴州城基本是一天打一次仗，其中除了一个主要指挥的将军和几个城门楼子的守卫之外，其他的士卒大多还是三个月换一拨。
每一次数万人在战场上大战之时，一方最少要损失七八千，而数十年来。那片寸草不生的荒漠究竟该死了多少人？
即便她是提出生命永远相等的那个人，也不禁被这个计算的不知之数字吓了一大跳。
她回到徐度的小院，见徐度脸还阴沉着，知道他有些烦躁，而烦他的躁除了自己之外，她不能留给其他人去解决。
“少爷！”她凑过身子交到徐度的怀里。
“唉！”徐度叹息一声，低头看着柳如是，道：“刚刚你会错意了，我让你走，是因为我不想说！”
柳如是一怔。
“我自然计算过我杀了多少人，因为我得拿这些人头来换军功！但是我不想让家人知道，他们会有负担！”徐度把柳如是揽在怀里。
“这么多年你我无论做任何事都极有默契，而你一脚踏进家门便会错了我的意，你知道为什么么？”徐度继续道。
柳如是缄默。
“因为你穿越而来，有自己理解的思想。你不知道我不会把你摆到任何一个哪怕只是看似不利的地方。即便你和姐姐打骂输了，我也会打她的屁股，而从前那些丫鬟之所以会被我没有脑子的赶走，是因为她们看你的眼色不对。”
“在所以我上了战场便能会杀人，是因为那个曾经对你怒目相向的我爸无奈纳来的公主小妾，是我杀的！”
“你忘了当初在襄阳城的雨下，我们夺命奔逃之时。也不知父亲之所以让我去汴州从军，是让我去躲皇帝的怒火。”
“仅仅因为那份感情依旧在，你也在，所以我也在。我要告诉你的是，当年的你也很聪明，但是你懒得聪明，你只消会我的意。”
“而如今你似乎学会了怕。”
“因为孤独，你没有安全感。所以你怕。然而你需要知道，从前的你只是会害怕我怕的，所以你才是你！”
“睡吧……”
徐度揽着柳如是沉沉睡去，许多年来，徐度只有将她揽在怀中才能睡着。这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柳如是靠在徐度的怀里却是非常冷静。冷静到想睡也睡不着。因为他是一个穿越者。而按理来说，穿越者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很显然她不是，但是她有一个正真爱她的人，这在地球是很难寻找的。
然而当她以为自己做的一切都完美无缺理所当然的时候，他发现自己错了。真真切切的错了。
原来自己所作的一切，包括将襄州城的青楼全部赶出去，是因为他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可以，而不是她自己以为可以。
此刻的她才了解，究其原因只是因为这个少年爱她，而并不是这个少年走不开一座城，或者做些别的什么。
他也终于明白，其实古代三从四德的存在其实是有意义的。
那些起初的女人其实不会三从四德，当然她们也不是不聪明。只不过是因为她们不去想，而且懒得去想，将男人当作了她们的脑子以及其他。所以这些人不同生，但却能同死。
她枕着徐度的臂膀想着，最终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
第二日，徐度醒来。看着在他臂下微带笑意的柳如是，不禁觉得非常漂亮，便一直看着。
直看到正午，柳如是醒来。
“你干嘛看我！”
“想看就看了呗！”
“起开！死鬼！”
徐度听着死鬼两个字，总觉得有些别扭，便翻身起来，将衣物穿好之后，这才掀门走了出去。
骄阳红似火，屋外也有些微热。至于屋内，墙壁里早便放上了入冬之时储存在地窖里的冰块，自然不热。
“爹！你怎么来了！”伸个懒腰的功夫，他爹便跨门走了进来，此刻他也没有调侃的兴趣，便直直开口道。
“叫你和如是吃饭。”因为徐度态度变化的原因，徐天傻笑一声，接着挠了挠头道。
“那啥~！爹呀，你儿子在家里和姘头办事难倒是件光明正大的事么？值得你这么开心么？柳姨可是和您一辈儿啊！”徐度咬了咬嘴皮子，开口道。
“襄州这界儿是你爹说了算，有爹罩着，你怕啥！”将军早失去了平时冷静的脑子，立刻撩起袖子吹牛道。
“唉！赶紧吃饭吧！”徐度摇了摇头。
这时柳如是也已经打点好了妆容，出来叫了一声叔叔之后便紧紧跟在徐度的后面，出落大放。
饭桌上，几个人又坐在了一起，不过此时大哥二姐却都不在调侃，而是对徐度异常的关心。
“弟弟，要不你也来书院吧！”饭吃罢之后，徐文姬突然开口说道。
“是啊是啊！书院强者纷纭，而且修道界的玄虚也是非常值得探究的！”大哥立刻开口附和。
“恩！我也觉得书院好！”徐天抽了抽嘴角，也道。
“对呀！汤显祖也在书院修道，乃是我书院内院的小师弟，就是书院十大强者之十！”大哥继续说。
“汤显祖？那个胖子也能修道？”徐度嘴角一抽，不禁感叹世事无常。
“是啊！襄州城的名声，现在在整个楚国都是闻名遐迩。我徐家两大书院学生，还有汤显祖那个胖子……”大哥道。
“想想就来气，那个胖子当年还让我叫他大哥，被我给痛揍了一顿，之后就乖乖的叫我大哥了！”徐度咧嘴一笑。
众人嘴角皆是一抽。
胖子乃是和他哥哥徐晓岚一辈的人物，那是后他们已经是十余岁的少年，却跟着徐度的屁股后面叫大哥。
也没办法，徐度那时才八岁，武道却已经入流。乃至到十二岁才三流，都是因为他不喜欢练武功。
不喜欢，十六岁的他已然武道巅峰。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如徐晓岚今年也已经二十二岁，十四岁才进入书院学习道法，八年便成就金丹境，自然是不世天才。
徐文姬亦是十四岁进入书院，不过今年只有二十岁，修炼六年便成就归元八境，归元九境便可圆满，图取金丹大道，想必以其才智，两年也定能破境。
汤显祖年方二十一，不过人家进书院进的比较早。
“清江书院的事现在就别说了，我还得在家里呆上一段时间。京城是一定要去的，我指着换个官位什么的。”
一抹夜色很快便悄悄来袭，书院假期已经完了。哥哥和姐姐二人便就此又一次离家而去，偌大将军府就余下他和徐天，以及柳如是三人，难免有些孤寂。
旧日玩耍的朋友如今大多都只能捧拳道礼，之后相继而别。毕竟在襄州城里，他是将军的儿子，而其余或者是商贾之子，却没有什么官员之子。
因为襄州城就只有一个当官的。
而这些人大多少年老成，做事已然有滴水不漏的倾向。几遍与他饮酒取乐，在他看来也多了几分吹捧之意，好生没意思。
他来襄州之时完全没有想过，几年不见，襄州城竟然如此萧条。往日襄城一哥的故事，如今看来也有几分笑话的意思。
值得一提的是老王那个家伙在进了襄州城之后又不见了，徐天告诉他老王辞职回乡了，但是问老王乡里在哪儿，徐天竟然也不知道。徐度无奈，不过心下也是知道这个老家伙绝对不简单，却也没理由多想了。
一季晃过，便入秋。
襄州城也多了些吹唢呐的乐调，徐度却越发的坐不住。
实际上有的人一生也在追求这无所事事的日子，但是他是一个纨绔，如今却没法纨绔，因为事物尽皆与他格格不入。
但是无论是府前的一捧落叶，还是桌上的一盘糖醋里脊，都告诉他人活着必然是烦闷的，或者有人会成天遇到一堆堆的麻烦等着他去解决，或者背负上整个世界的阴暗面或者光明面等着他去诠释。
但是显然他不是。因为那些事是主角才该做的事。
而作为一个世间少有的武道巅峰强者，他的故事显然就应该到此终结，或者在某一刻顿悟之后肉身成圣，成为更强的强者。
但是那些都是后来，现在的他显然只能钓钓鱼。
这天，秋尽。
他一手搂着柳如是，一手攥着鱼竿。
“徐度，你不喜欢这样？”她道。
“恩！”徐度点了点头。
“我们那边有一门学科叫数学。”她忽然又讲起了故事，徐度听着。
“有种二元一次方程和三元一次方程，他们是全然不同的两个等级的题目。”柳如是开口，道：“我当然不是要教你如何解。”
“我只是想说，在现在，我身前一寸的地方。我说他怎么解，你也同意他这么解的时候，他就该这么解。”
“一件事是不是道理，主要在于你愿不愿意信这个道理。”
“在你身前一尺，你信这个道理是道理的时候，他自然很有道理。当你不愿信之时，即便这个道理在有道理，他也不是道理。”
徐度一顿。
他缓缓转过头，回道：“那么这道题繁琐也好，简单也罢。正确也好，错误也罢……！”
“恩！”柳如是微笑点头，道：“上学的时候，我做一道题不需要知道他是不是错的，只需要知道老师说我不是错的就好。所以，那时不用去想。”柳如是淡笑开口。
“但是我若不想学，那便是题错了，答案也错了，只是所有人都愿意相信这道题与答案而已。”
“少爷，您不知道小人物的生活……”
王府鱼塘畔，柳如是与徐度进行了一次极其深入的对话，之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