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连山。
祁连山下住着一族人,逍遥于世外,只是因主神为白泽——洞晓天下事的神兽,常有拜访四地游历天下记录所见事件以及人物的族人,故而建有琅嬛阁,对武林中事可算是尽在掌握中。不过因天性不好斗,也没有问鼎天下的打算。可这逍遥世外的一族,却因为五百年前的一个盟约,让所有人对其忌惮甚至是觊觎。
白族人以凌虚为令,听从炼兵阁传人调遣。
无疑让所有人蠢蠢欲动,因此这白族的警戒也愈发的高,到了如今,世人只知晓白族人在祁连山下,可究竟在什么位置,还是找不着。
可如今这个神秘的地方,已经让一个白衣的女子入住了月余,夜晚又被赶出来,就在那村子外头,幕天席地,等着白氏一族的现任族长白泽出来。如今的族长敢犯神兽名讳同称白泽,已然让世人刮目相看,是以想拜访的人不少,兴许不是个因循守旧之人,并非只是听从炼兵阁传人之令。因此到了如今,凌虚剑之争愈发激烈。
两个月前,洛阳慕容府中那一场中原武林盟与曼陀罗的交锋那便是凌虚惹出来的。可最终结果依旧是曼陀罗拿走了凌虚剑,只是双方都损伤惨重。
世传,勾魂首领楚弦与中原武林盟主韩流之同归于尽。
自此曼陀罗韬光养晦,再无大动作。而中原武林盟却是内乱不断,各派人到达问柳山庄后相安无事,琅琊王氏下一任门主王允瑜却莫名死在问柳山庄,现任庄主却是对外宣称凶手未找到。是以武林中人去想,这盟主是否迫于压力而不敢说道说道。至于这压力为何,武林中人心照不宣。而镇远镖局满门遭屠,更是让矛头指向了四长老。
外头的形势一片混乱,可这深山中似乎真的与世隔绝一般,在族长宅子外的空地上嬉闹着穿梭而过的孩子无忧无虑,在经过那白衣女子的时候,偏过头来瞅瞅她,目光中带着好奇,惊艳,以及,可怜。
那先前自称“秦索铃”的白衣女子,只有露在外头的一双眼,弯了弯,似有笑意。那月余前替她传报的孩子终究是不忍,走到她面前,颇有些叹息的味道:“都说了,族长不见你。”
白衣女子眼眸中的水波几乎没有任何波动,只是淡淡看着他,声音仿似飘忽而来:“那我便等下去。你们族长,终会来见我。”
“姑娘可知擅闯祁连山,是何后果。姑娘又可知,祁连山还未曾有一个外人住过这么长一段时日。”果然,话音还未落,白泽便从紧闭的宅门后走出来,眯着一双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手指缓缓拂过下颔上的胡须。
女子见到白泽,先是颔首施了一礼,然后眉目淡然却隐隐有些皱起,目光稍稍有些冷冽:“我身带凌虚而来,你怎可说我是擅闯。”
“白族是与炼兵阁有盟约,与姑娘有何干系。”白泽依旧笑得慈祥,却是目光刹那间冷到极点。
女子道:“秦索铃,不就是这唯一一个炼兵阁后人?”
“呵呵……”白泽将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笑道,“你是?”
不等她言语,目光倏地冷冽淡然,白泽继续道:“姑娘并非秦索铃,凌虚剑也并非为真,那么,也只有按规矩办事,琅嬛接你进来已是破例,老朽暂且不做追究,姑娘请回吧。”随后呵呵笑了几声,转身迈着步子向回走去。
周围的树木斑驳的投下些影子亮光,射进老者半眯的眼眸中,深幽矍铄的黑眸里透出丝丝的冷芒。
走不到几十步,他的眉头开始皱起。身后依旧是山风拂过树叶的声响,那个绝色倾城的女子,似乎没有丝毫动静,仿佛从未有过这个人的存在。可是她并没有走。她还没有放弃?脚下的步子不自觉慢了下来,身后的寂静让他失望,也有一丝的怅然。
话已至此,她还想做什么?
暗叹了口气,世人的欲望太多,武林中的事情瞬息万变,他们在这深山中隐居许久,外面的事情与他们实则没有多大干系。若是这人有些魄力,如同几百年前那个人一般,他或许会满足她一些愿望。可是,这人身上的气息始终很混乱,没有执着的坚定,并非成大事者,他又何必浪费口舌与她周旋?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向回走去。既然她不是,罔论她有什么想法,又与她何干。
不曾走多久,身后穿过一声轻叹,脚步猛的顿住,心底的一种不可名状的情绪渐渐升起。
“琅嬛先生说他看不透我,所以对我有所戒备。族长看不起我不如以前锐利,所以不愿帮我。身份重要么?你不过就是想帮你看得起的人而已。”
幽幽的声音就这样顺着山风飘进他的耳。心底莫名的躁意。她凭什么猜测他们的想法!他想出手便出手,不想出手便不出手,轮得到她指摘?!
转过身,慈祥的老者一脸森然:“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本让我看得起?”
女子轻轻一笑:“你说呢。”
“哼!”他转过身来,衣袍鼓动,一双眼微眯,盯着她,真气澎湃压迫得她退后两步,嘴角沁出血来。身侧的凌虚也在刹那间崩裂损坏。
五百年前炼兵阁用顶尖技艺所造的稀世神兵,竟然如此就断裂了?
森然的脸遍布冰霜,冷笑道:“就这些功夫,千奇殿给了你一个第二的名头,还擅闯我祁连山,当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白族固步自封许多年,空守一个盟约,却少有践行,你不会杀我,不过是与其他见到我的人一个理由,你们看到这张脸,会想到当年对不起的一个人。我在空幽谷活了这么多年,这世上坏人颇多,从未辜负别人的人绝无仅有,可我就是喜欢,看你们瞧见我的这张脸而愧疚不敢下手的模样。”女子目光闪了闪,仿佛看到有一年的花开,而她,笑得灿烂,顿了顿,才继续道,“曼陀罗没有其他的要求,只一个,你们既然已经避世了这么久,便继续避世下去吧。”
眉梢一挑,白泽道:“我会答应你?”
她眼底漫起一丝诡异的笑:“这世上已经没有了秦索铃,我的愿望,和秦可言的愿望,你会选择谁呢?”
捕捉到她眼底的一丝笑容,眼角悄然漫开笑意,有些意思。
“顾守城让你来,是真放心你,还是对你起了戒心想杀了你。”
她苦笑:“谁也没料到,那凌虚,竟是假的。”
褚甘带着半夏失踪,秦可言心中焦急,静轩坊暗地里寻了人去找,却一无所获。韩流之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是不见人影。
镇远镖局走了之后几日都未曾听见有什么动静,中原武林盟的人似乎也不再注意这边。听静轩坊的消息是说,中原武林盟现今因为琅琊王氏继承人死在问柳山庄而闹得人心惶惶,王臻境二话不说从琅琊山疾奔而来,却连尸体都寻不到。此后接连有一些消息传来,说问柳山庄中住着的各派人士,有些出去大半月都不曾回来,仿佛消失了一般。
落了几瓣雪,慢悠悠飘下来,停在眼前的空地上。原本就无生气的地方更加变得有些苍白,倒像是为那些死去的人所穿的素缟。
韩流之坐在正厅前的石阶上,望着那一片空地,却仿佛瞧见了那些失踪的人被杀的场景。
司马信从身后走来,同他一道坐在石阶上,仿佛只是不经意间说道:“传闻王允瑜在院子中练武,却被人一招毙命。”瞅了瞅韩流之,没有半点动静,只是眉头稍稍皱了皱,司马信继续道,“一根银钉,直穿太阳穴。”
韩流之眉头蓦然一紧,问柳山庄的地形他再清楚不过,王允瑜所住的屋子,前后空旷十来丈,那么远的地方,一根小银钉穿太阳穴,这人倒是暗器功夫不俗。正当在想是谁的时候,却听见司马信又叹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家管家也失踪了。已经有人怀疑四长老了。”
韩流之眸光一闪,刑天舞风不行?若是他,倒也不是没有可能。百步穿杨那对他来说都是不上手的玩意儿。只是……在问柳山庄杀了这王允瑜……他也真不怕给自己惹来麻烦。琅琊王氏的人也去动,这风不行,倒是比以前有了些脑子,还像之前那么胆子比天大。只是……问柳山庄却没有将他给处置了,倒是他也跟着失踪,这出戏,倒也不知是如何唱的。
“只能说你家管家很忠心。”司马信对着一言不发,表情却可以说是瞬息万变的韩流之,无奈叹了口气,“如此忠心耿耿的一个人,隐匿这么久,就为了这个时候挑起中原武林盟的内乱么。”
挑起内乱?挑起内乱之后自己也消失,然后连带着造成了各派的失踪?风不行的消失,倒是将自己的嫌疑给洗脱了。只是,难道所有人未曾考虑过,为何第一个失踪的是问柳山庄的管家风不行?各门派的人不是傻子,可为什么没有人怀疑过风不行,反倒各自惧怕,仿佛那人是无法撼动一般。
“镇远镖局的灭门案,王允瑜的暴毙,问柳山庄失踪案……”思量许久,韩流之缓缓道,心中却有些不安,“镇远镖局已经指向了四长老,王允瑜暴毙虽说兴许是风不行做的,可是风不行也失踪,那么问柳山庄的失踪案,估计,也会指向四长老。”
“四长老有什么理由。”
这风刮得寒了些,雪又开始慢慢飘落,阴沉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镇远镖局不受控。王允瑜是琅琊王氏的继承人,琅琊王氏一向不听四长老的,而这一代人丁不旺,死了继承人,必将衰落。风不行是问柳山庄管家,对问柳山庄忠心耿耿,死了倒是除去了现今问柳山庄主人的障碍。失踪案……呵呵,各门派的人质也该换一换了。”韩流之瞥了一眼这突然而至的雪,面无表情,神色几乎未曾改变,眼眸中似乎闪着一丝嘲笑。
司马信折扇一收,敛眸道:“你觉得,不对?”听那嘲讽的口气,倒像是另有打算。
韩流之淡淡瞥了一眼司马信:“四长老向来做事大胆,这些事情若是他们做的倒也不奇怪。只是,这些事情指向太明显,倒是让我有些不安。”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事情,针对四长老便变得简单一些,若说不是针对四长老,有人挑拨离间,那么这个人,又是谁。
韩流之挑眉,眼眸中竟有一丝兴奋:“若非四长老所做,那么这人,倒也真的不能小觑。”
这雪未曾下得多久,已然铺了一层。
司马信跳下去,踩了踩,随后仰头,看着还坐在石阶上的韩流之,突然道:“当今武林后辈翘楚,正有韩流之,邪有勾魂首领楚弦,亦正亦邪有柏汇阳。不知那日在慕容府一战,是如何境况。”不知如今的这个人,与这三人比起来,又当如何。
韩流之面色未改,一双眼眸却是急速冷了下去,淡淡道:“若非火狐黑鹰一招偏差,你倒有机会见见。”
司马信有些惋惜道:“红颜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