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混着鸟啼水声,两人练剑的声音倒是被掩盖了不少。韩流之拿到那本《两仪剑诀》后便想拉着楚弦练,楚弦推拒了,说即便要练也该要有秦可言,于是无奈,只能韩流之与秦可言合练。而因着这件事,韩流之的脸色又沉了几日,瞅着楚弦的时候颇有怨言,看得柏汇阳噗嗤笑了出来,与楚弦在一旁观望闲聊时说了出来,楚弦若有所思望着练着两仪剑诀的两人许久,才回道:“他在生气?”
柏汇阳愣了半晌:“你没看出来?”
楚弦偏头望着他,有几分不谙世事的纯善:“我只是不知道他生气什么,我说的是事实啊。即便秦可言不算什么最正宗的继承人,可是若是带着她去寻求白族人相助,却又是另外两个人会《两仪剑诀》,太奇怪了。”
“哈哈哈哈……”柏汇阳忽然笑得合不拢嘴,啧啧了两声,对韩流之表示同情,“你对别的事情如此玲珑通透,怎么就对这感情的事情还如你离开问柳山庄时一般什么都不懂?我还以为,你们俩终于和好了,流之便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如此看来,好像……路漫漫其修远兮……”
“你什么时候变得文绉绉的了。”楚弦皱眉,稍稍将自己挪开一些,离他远一点。
“喂喂喂!我怎么说也是饱读诗书。”
“是么,我怎么就记得你上山捉鸟下水抓鱼最厉害,诗词歌赋可是一窍不通啊。”楚弦挑眉笑道。
柏汇阳忽然靠近,凑到她面前,稍稍眯眼,带着几分邪魅:“你想知道?”
楚弦一支玉箫隔在两人中间,将人推开,自己站起来离开了,淡淡甩下两个字:“不想。”
“没意思。”柏汇阳颇为落寞地道。
那边两人练剑正好休息,韩流之便奔着楚弦来了,秦可言一人立在原地,不时地四处转悠,倒是有几分尴尬。
无欲偶然路过,看着几人和乐融融,慈爱地笑了笑,正好瞧见柏汇阳一人坐在树下发呆,未免无聊了些,便叫了他:“柏宫主可有兴致与老衲下几盘棋?”
柏汇阳疑惑地望着他。
他依旧是笑:“山里未免冷清,少有找到人陪我下棋,也就三年前楚姑娘进山后,偶尔会来陪我下几盘。”
他一人住在深山中,的确枯燥了些,柏汇阳闲着也是闲着,也就跟了过去。枯黄的树前一方棋盘落满了金黄的叶子,上面似乎还留着残局。无欲笑呵呵走过去,将叶子拂了下去,棋盘上的残局才落在柏汇阳眼中一瞬,便被拨乱,整理好。无欲微笑,眼角的皱纹堆在一起,在棋盘前坐定。
柏汇阳眼里闪过深思,随即跟了过去,随口问道:“大师是想让我赢了你才将凌虚剑给我们么?”
“倒不是这个考验,只不过我实在也是无聊。恰好,你们也有人受伤需要休整,下山之后还有一场苦战,你们还不如先休息好。”无欲随意摆上一子,道。
柏汇阳跟着下子,却是有些疑问:“下山之后苦战?”
“你们上来之前怕是遇见了曼陀罗的那四个杀手了吧,如今你们上山他们定然会在山下截你们的凌虚剑。他们四人分开,对于你们威胁不大,可若是聚在一起,可真是苦战啊……况且,夺凌虚此等重要的大事,顾守城定然谋划得万无一失。那么你们想赢,必然比他谋划得更加万无一失才行。我看守凌虚这么久,也不想在最后关头丢了这把剑。”无欲边下着棋,边缓缓道。棋盘上的格局已经渐渐形成,两人棋力皆不弱,形成胶着之势,无欲的眼中又放出了几许光彩。
“晚辈有一事,早就想问,您久居深山,如何会知道山下的消息?”
无欲抬头瞧他一眼,“呵呵”笑了两声。
“莫不是阿弦告诉你的?”
无欲笑声更大了起来,摇了摇头,叹息道:“我自有我的消息来源,你们谁的话我都不信。谁是好人该留,谁是坏人该杀,我自是清清楚楚。”
“我们都该留?”
无欲笑而不语。
转眼又过了三日,只是一局局,柏汇阳不知已经与无欲下了多少局,两人各有胜负,却不知何时才会停手。
终于,一子下落,柏汇阳抬头,眸中有着奇异的光彩:“我知道你是谁了。”
“你既不是无欲,又是无欲,是么?”柏汇阳眼中的笑意未减半分。
无欲听的此番话,眼中没有丝毫的慌乱,反倒笑意更深:“柏汇阳,果然,你是这局棋不可缺少的棋子。”
“只是,就算是你,也不是那个棋手。”
“我不是,你不是,”无欲笑了笑,道,“韩盟主更加不是。”老僧起身,留下一地的菩提叶,与含笑的柏汇阳。
柏汇阳笑意盈盈,看着老僧渐渐消失的背影,黑眸中却浮上一丝黯然。
棋手么……
这场乱世棋局,究竟是谁在背后操控呢?那个人,得要有多大的魄力与实力,才能够将这局下得如同自己想象一般……中原武林盟与幻音宫已经被他否决了,那么……
千奇殿与曼陀罗么?
柏汇阳还在思忖这些事情,忽然闻到一股呛人的烟味,猛然回头,无欲走进去的屋子里已经浓烟滚滚。这么一会儿便能烧成这样,看来也是事先准备好了的,柏汇阳正准备冲进去,韩流之与楚秦二人已经站到了他的身侧。
“怎么回事?”韩流之问道。
“刚才他走进去,没一会儿便成了这样。”柏汇阳还在考虑要不要追进去,浓烟已经变成了冲天的火光
熊熊的火光顿时染了半边天,韩流之心顿时一沉,他们上山是为凌虚剑,如今,怎么拿?
秦可言心急之下想也未想整个菩提寺都烧了起来,急急便向着老僧屋内赶。然却被一道雄劲的内力混着灼人的火势逼退,回眼间,看见楚弦站在寺前不发一言,身旁立着那只高大的雪獒对着着火的屋子不住的狂吠。正欲再动身,熊熊烈火中传来明朗的笑声,然后倏地一把通透白净的长剑飞出,那个已显苍老的声音大声道:“韩盟主,柏宫主,凌虚给你们!下山吧!慕容府该被包围了!老夫大限将至,将此剑交于你们,便于世上再无挂念。日后风云变幻,我是看不到咯!”
焦急的心顿时沉入水底。大火渐渐蔓延,整个菩提寺都着了起来,现在是怎么也救不了了。众人相望无言,只好对着燃着大火的屋子深深拜了一拜,疾速赶下山。
慕容府被包围,曼陀罗的人开始动了!
老僧摇摇晃晃从暗格中取了那幅被他不知看过多少遍的丹青,微微笑着,眼里是浓浓的依恋。望着天边被大火染红的云彩,唇间飘出漫然的歌声。
“独立云端,其风猎猎。危崖揽尽,惟与长嗟。
“升腾聚散,簇簇青山。只影坐看,何处归帆。
“泥丸鳅蟮,犹欲龙飞。顽石百炼,刃夺天辉。
“此身虽鄙,此心何卑。蒙尘且待,一叱惊雷。
“元我轻豪,千江独步。今至于期,不过情误。
“苍鹰敛翼,候彼佳时。我为卿伏,又何人知!”
苍凉的歌声在整座山中飘荡,令飞纵的身影顿了顿。
屋外火光冲天,屋内的老僧抚摸着那幅画,淡淡一笑道:“若有来世,你不要来遇见我……”他弯腰突然咳嗽,咳出丝丝鲜血,稍稍皱了皱眉,然后继续笑着:“我去遇见你便好。”火势随着山风愈发的熊烈,屋梁晃了几晃,带着跳跃的火焰猛然塌下,将苍老的人影埋在烈火围绕的废墟中。
天一楼外依旧冷清,四周走动的人都尽量避开。他们都知道前些日子那里的人一个都不曾出来。后来来了官府到这里,团团包围了几日没有任何人出入,推开门后遍地死尸,惨状让人记忆犹新。如今官府的兵已经撤走,已经过了好几日,但那森寒的感觉仍旧让靠近的人感到胆寒。
洛阳街上的人毫无预见,天一楼的门蓦的就打开,然后从里面闪出一道道人影,向着洛阳最宏伟的慕容府邸赶去。街上的人一阵愕然,随即慌乱起来,许久后发觉并未威胁到自己,才重新做回自己的事。
李青莲正靠着枯树喝酒,却突然听见一阵声响,抬眼间便见慕容府的周围的高墙上站满了人。一数恰有二十八人,李青莲斜睨着来人,一口酒下肚才道:“二十八星宿?”二十八人不言不语,就如雕像一般站立。李青莲也不理,边喝着酒,边像之前一般闲闲走在院中。
身边骤然出现打斗声,李青莲转眼,瞧见慕容棣与冰蛟已经打了起来,脸色瞬间一沉,突然从袖中抽出青羽软剑,轻轻擦拭着,抬眸扫过高墙上的二十八人,眼神冷冽。二十八星宿沉眸,面对挑衅只是看着一旁的白衣男子,男子挥了挥手,他们像得到指令般开始进攻李青莲。李青莲一瞥男子,白影。
能指挥二十八星宿,难不成他之前说的话全是来迷惑他们的?其实勾魂首领就是他?
白影拾起飘然而落的一片枯叶,缓缓道:“韩流之他们上山已有好几日,是时候下山了。”对着在二十八道黑影中站定的飘然身影浅浅一笑,枯叶霎时化作粉尘,扬在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