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那年他7岁,她6岁,还记得他们俩第一次见面是在阳春三月的一个温暖的下午,父亲将他独自关在一间小房子里让他安静地读书,这间小房子除了一对桌椅之外,就只有书了,一堆一堆的书,让他感觉怎么也读不完。
外面的阳光那么美妙,鸟儿和虫子的欢叫都让他听的津津有味。门前偶尔孩子们的嬉闹声总是那么悦耳动听,多少次他悄悄地来到门边,从门缝里偷窥一下外面的花花的世界一过眼瘾,他用尽气力试图推开那扇该死的门,每次都让他气喘吁吁,无功而返。
他只好无可奈何悻悻地回到书桌前继续做他该做的事,屈服吧,死心吧,拉倒吧,你就老老实实地读你的书吧,他只好这样对自己说。
一会屋里又响起了“孔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读到这句时,他噗哧一下笑了,自远方来,自远方来,近在眼前的朋友都不能在一起,何来远方,他喃喃自语。这一刻,他甚至有点痛恨自己的父亲,连玩的最要好好的弟弟都不让跟他在一起。他近乎有点绝望地生气。
他是一个安静的孩子,连生气都是安静的,只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堆一堆的书,从不会大吵大闹,更不会贸然反抗。
既然无乐可作,那么就自娱自乐吧。读累了的时候,他就用一些碎石子在地上画来画去,画门前的青山,画路边的溪流,画屋后的树林,画窗前的小鸟,反正能想到的他都画了个遍。只有在这时候,他才能感到心里出奇的宁静。画累了,两手就各拿一根小树枝敲击屋里所有能敲击的东西,如此也能敲出一些节奏,倒成了他心里最好听音乐。
读累了画画,画累了玩打击乐,打累了再读书,不去课堂的日子就这么周而复始地循环着,单调的日子也变得有情调了。
他拿起《陶渊明集》心思神往地读起来: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连陶老头都“复得返自然”了,我还在这个樊笼里。自艾自怨了一会,望了望紧闭的大门,便又捧起了刚刚扔下的书本。
孔子、老子、大学、中庸,这些土掉渣的四书五经,他早已滚瓜烂熟,若论谁是他的偶像,非陶渊明和谢灵运这两位大诗人莫属,小小年纪的他早已成了两位的忠实粉丝了,他常常在小伙伴面前以陶谢二仙嫡传弟子自居,小伙伴们见到他就嚷“桃子谢了”。
偶像的大作,让他心驰神往,多少次,他在这些诗里想象着这样的一幅画:青松明月,白石清泉,古木衰柳,飞鸟夕岚,一座挨山而建的大宅子,宅前有院,院子足够大,大到可以骑马鞠球,院子边必须有碧绿的湖水,闲暇之时,还能划船论诗……
大门虽关住了他,却关不住他的心。他的心早已在千里之外,虽然他并不知道千里之外是怎样的一番景像,但偶尔从父亲与朋友之间的谈话可以知道,那是一个繁华无比,人人向往的地方。
多少次,他都能听到“长安”这个名字。“长安”就像一颗钉子一样狠狠地钉在了他的心上。为了找“长安”,他在一天之间把整个房间的诗集都读了个遍,终于在卢照邻的《咏长安》里看到了真正的长安:皇灵帝气瑞弥空,片片祥云处处宫。朗月寒星披汉瓦,疏风密雨裹唐风。巍然城堡姿如旧,卓尔新区靓似虹。胜水名山千载傍,匠师岂敌自然工。
他的心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想象着长安繁华的模样,想象着长安城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穿得衣服一定花枝招展吧,去长安,成了他最美好的梦。这时他把眼睛再次抬向那个紧闭的大门,多么希望那个门一下子就开了。
门,真的开了!
他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当大门缓缓被推开第一屡阳光投射进来时,他觉得有一个精灵仙子一样的小女孩站在阳光里,笑魇如花,那笑容甜的犹如他第一次吃到的蜜糖,令他今生难忘。他一下子就奔过去了,兴奋地抱起了小女孩,感激、感谢,不能言表。
我叫崔文君儿,你就叫我文君吧。
正当他要告诉文君他的名字时,一声很响亮的声音将他从回忆中带回到长安平康大唐这个最耀眼的舞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