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深蓝公司,那个突然崛起、神秘而强大的公司,看起来却和一家普通的公司没有任何区别——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换一种说法——如果不是一楼大厅里挂着“深蓝”两个大字,如果不是这这幢大楼立于夏风街,甚至很难让人把这里和一家游戏公司联系起来。
这里的墙壁、地板、家具……一切的一切,都充斥着一种“普通”和“正经”的气息,给人感觉就像进了政府大楼一样。
理论上来说,任何一家研发游戏的公司,都一定会在自己公司里放上一些与自家游戏有关的装饰,譬如海报,又譬如手办,甚至有些开发组的办公室里,每一个角落都会被各种周边填满。
这是一种自豪和荣誉感的体现,将自己的成果摆在自己的领地,既是一种宣传,也是一种鼓励,还可以增加员工的归属感,相比于搞经济或者其他一些较为正经行当的公司,这算是游戏公司所具有的优势之一。
但是这些都是“理论上”,至少在深蓝公司中,叶非宸并没有看到此类的东西,一件都没有——当然,这一点在他上一次来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但即便如此,当他再次来到这里,还是觉得有些违和感。
而他身旁的莫小北,则显得有些失望,或许是因为深蓝公司并不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神秘,甚至显得很普通。
正所谓期望越大失望越大,就是这个道理,好在这份期望和他们的利益感情并没有什么联系,所以失望也只是转瞬即逝,没有在心头徘徊太久。
而让莫小北有些奇怪的是,深蓝公司里似乎有些安静……不,是安静得过分。
虽然在这种大楼里,安静本应该算得上一件好事,可莫小北总觉得这份安静有点过头了,即使是在青都氛围最好的图书馆,偶尔也会听到窃窃私语的声音,可在这儿,却始终听不见半点言语的声音。
一楼大厅里还是有不少员工来来往往,但一个个表情都十分平静,互相也没有任何交流,照理说周何也算是公司里地位不低的人物了,可却没有任何一个员工和他打招呼,对叶非宸和莫小北也都是报以视而不见的态度。
这让莫小北觉得有些诡异,甚至觉得后背隐隐有些发凉。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他自然也不好开口说话,只是瞥了眼叶非宸,发现他神色如常,于是心里也稍微放松了些,目不斜视地跟着周何向前走。
很快,在周何的带领下,三人坐电梯来到了四楼。
这一层依然是十分普通的办公楼布局,只是相比一楼地上多了地毯,走起来更是悄无声息,同时来往的人也变少了,显得比一楼还要安静许多。
转过一个弯之后,三人来到了一间会客室前,周何拿钥匙打开门,然后走了进去。
会客室的结构很简单——沙发、茶几、地毯,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周何示意两人坐下,然后道:“两位喝点什么?”
“白水就好。”
“啊……我也一样。”莫小北赶忙附和道。
周何点了点头,便走出了会客室,顺便关上了门。
“喂……”周何一走,莫小北赶忙看向叶非宸,低声道,“怎么感觉这里这么诡异啊?”
“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觉得的。”叶非宸淡淡道。
“啊?”莫小北愣了一下,“不会出什么事吧?总觉得这里不太正常,我们会不会被绑架了?要不要去看看门锁上没?”
叶非宸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道:“小北啊,你这是有被迫害妄想啊!”
“嘁,这是正常的反应好不好!”莫小北很是不爽道,“谁让这地方这么奇怪?”
“放心吧,我没听到锁门的声音,”叶非宸无奈道,“再说要绑架又何必绑架我们?我们有什么值得被这么大的公司绑架的地方么?难道就因为游戏打得好?”
“这么说也是啦……”莫小北也不得不承认叶非宸说得有道理,“但总觉得这里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一点都不像游戏公司啊。”
“你没注意到么?”
“什么?”
“刚才坐的电梯只到八楼。”
“那又怎么样?”
叶非宸眉毛一挑:“这座大楼有十二层。”
“喂!”莫小北脸色顿时就变了,“这种时候就别讲鬼故事啦!”
“谁跟你讲鬼故事了!”叶非宸没好气地拍了拍他脑袋,“我是说八层以上应该才是游戏的研发部,可能因为比较机密,所以不能直接坐电梯上去,需要走另外的电梯或者楼梯才行。”
“啊?”莫小北愣了一下,“这样啊?”
“我们当初做测试的时候,也是在八楼做的,而且就当时情况来看,那些设备应该都是临时搬到那一层的,”叶非宸略微思索道,“像深蓝境界这种里程碑式的游戏,开发技术严格保密也是应该的吧?”
而就在这时,会客室的门再度被推开,周何端着一个盘子两杯水走了进来,动作依然端庄肃穆,如果把他的西服换成燕尾服,或许还有几分英式管家的味道。
“谢谢。”
两人赶忙致谢,同时起身接过水杯。
做完这一切后,周何将盘子放到茶几上,然后坐在了另一张沙发上。
“既然你们都是年轻人,那我也省得寒暄,直接进入正题好了。”
“嗯。”两人纷纷点头。
周何也微微点头,然后开口道:“其实按照程序,这件事应该只能和叶先生说,不过我想了想,你们关系这么好,直接说或许也无妨。”
“呃……”莫小北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我还是回避一下?”
叶非宸拉住了他,然后看向周何:“既然周先生觉得没事,那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嗯,”周何点头道,“是一些关于游戏的事情,也算不上秘密。”
“哦……”得到了允许,莫小北顿时心里安稳了下来。
“那么……是什么事呢?”
“我就直说了,”周何表情严肃道,“实际上,深蓝境界出了一点bug。”
“bug?”叶非宸愣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深蓝境界给他的印象一直都是“完美”,所以他总是会下意识忽略掉这是个游戏的事实,而是把它当做一种真人体验。
那个世界实在太过真实,那里的水如现实一般流动,那里的人如现实中一般喜怒哀乐,那里的风、那里的阳光、那里的草木山川、烟云雨雾……那里的每一寸的土地都仿佛散发着自己独特的气息,每一粒尘埃都有着各自的形状,让人沉醉,又让人迷茫。
直到周何提到“bug”这个词语之时,他才突然回过神来——原来深蓝境界也依然没有脱离电脑程序的范畴,也依然是个游戏,也依然会有漏洞。
“没错,就是bug,”周何肯定道,“虽然深蓝境界是我们最为出色的作品,但很遗憾的是,它依然无可避免的有一些缺陷。”
“能理解。”叶非宸点点头。
就目前的体验来说,其实他并不理解,但从玩家的角度来说,他又不得不理解——越复杂的游戏,就越可能出现bug。
在以前,也许俄罗斯方块没有bug,也许贪吃蛇没有bug,也许连连看没有bug……
但在这个时代,没有没有bug的游戏。
这是必然。
“这个bug……”莫小北小声地开口道,“和宸哥有关系么?”
“嗯。”周何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哦?”叶非宸愣了一下,然后饶有兴致道,“是什么情况呢?我觉得到目前为止没遇到什么问题啊?”
“倒不是游戏运行方面的问题,”周何沉吟了一阵,然后道,“你们也知道,深蓝境界的制作量是非常恐怖的,但同时我们也花费了相当多的精力去调校和修改,这种调校是精准到粒子级别的——也就是说,深蓝境界中所有存在的物质模型,都是校验过的。”
听到这里,叶非宸和莫小北都是吸了口凉气。
所有物质,光是听上去,这就是一个很庞大的名词——深蓝境界的世界有多大他们是亲眼见证过的,准确地说,他们见证的还并不是完整的深蓝境界,所以他们难以想象,这个世界的创建和校正工作究竟有多可怕。
而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或者说团体,又该有着多么可怕的实力?
然而周何却依然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在谈论昨天晚饭吃些了什么:“我想表达的意思是,在物质层面上,深蓝境界是绝对没有bug存在的。”
叶非宸怔了一下,心里一动:“既然不是物质层面……”
提到物质,那么与之对应的东西就有很多了——精神、灵魂、数据、信息、情感……汉语博大精深,所谓反义词和对立词可不是两两一组这么简单的。
“叶先生,还记得你最早接到的那个任务么?”
叶非宸一听,顿时愣住了:“琳娜公主的烦恼?”
莫小北有些疑惑:“那是什么?”
“等会儿再跟你说……”叶非宸摇摇头,然后看向周何,“那个任务有什么问题?”
“嗯,事实上……”周何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措辞,“是这个任务里的NPC出了点问题。”
“NPC?”
叶非宸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了那位一身绯红、有些可爱的琳娜公主,还有严肃但不失感性的公主护卫恩特,这是他目前在游戏中最熟悉、也是他认为智能最高的两个NPC。
“没错,”周何点点头,“不过具体是什么问题,因为涉及到研发层面的技术问题,我不好多做透露。”
“没事,反正透露了我们也不一定听得懂,”叶非宸笑了笑,道,“那么,是需要我做些什么么?”
“我们想请你放弃这个任务,”周何认真道,“深蓝境界和别的游戏不同,bug对我们来说是绝对不能容忍的,所以我们必须马上进行修改。”
观察了一下叶非宸的表情,他又继续道:“当然,对此我们会做一些补偿,譬如武器装备,或者技能什么的……你觉得怎么样?”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判断的问题,叶非宸只是略微思索就得出了答案。
“好……”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异变突生——
“砰!”
伴着一声闷响,会客室的木门突然被某种暴力撞开,然后门外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
“谁说老子的游戏有bu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