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回宫原本是件大喜事,可是众嫔妃伴着太后回到慈宁宫的路上,身怀龙种的敏妃滑了一跤,身旁的嫔妃来不及搀扶就看见敏妃摔倒在地上。
这一摔,还剩不到一个月临盆的敏妃,早产了。
最后太医院的太医全都来了,敏妃折腾了一个晚上终于在黎明生下来一名皇子,可惜啼哭了两声便面目发紫,咽了气。敏妃产后血崩不止,也死在了床榻上。
太后当场吓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重阳节的前三日,太后回宫的第二日清晨,整座皇宫都笼罩在阴森的气氛中。
赵源一言不发,让所有嫔妃都待在慈宁宫,不允许私自离开半步。之后将太医召集起来,问道:“孩子……怎么死的。”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最后太医院正站出来,垂首道:“敏妃娘娘……是中毒,这一摔只是导致早产,以及产后血崩,并不能让母子身亡。”
既是中毒,那么便一定有施毒之人。
众嫔妃包括皇后在内,全部困在了慈宁宫。邢沐妍在这宫中没有什么能说得上话的,能说得上的大约也只有翰墨轩的两名宫女。或许还有皇后和太后。可她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再闹出一出来,敏妃之死,让所有嫔妃都背上了嫌疑。
没过多久,太医院查明,敏妃是在太后回宫当日中的毒,于是敏妃身边的宫女,与敏妃接触过的当日遇见过的人,包括了所有后宫嫔妃以及朝中文武官员。
有些嫔妃在哭哭啼啼,喊着冤,赵源不闻不问,只是出现一次,淡淡扫了一眼所有人,而后让皇后安抚所有人的情绪,便又离开了。
这件事情涉及后宫所有嫔妃以及当朝文武百官,实在也有些难调查。只能够交给大理寺刑部以及督察院一同审理,大理寺卿是宋宗政个威严的男子,难掩一身正气,反倒督察院的院正梅林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有些阴森感,而刑部尚书孙绥靖亦正亦邪,表情捉摸不定。
当这三人出现在众位嫔妃之前,一时间声音都停止了,嫔妃的哭泣,以及小声的交谈,都全停止了。
几位先是行了个礼:“诸位娘娘受惊,微臣奉皇上之命,前来调查敏妃娘娘之死,还请诸位娘娘能够配合。”
没人敢不配合,皇后站出来笑道:“大人们有什么想问的便问,莫多拘束。”
几人原本就因着这是皇宫后院,这些人都是皇帝的女人,不大好审,既然皇后皇上都发话,也都不在意,公事公办起来。
“近来敏妃可曾单独见过什么人?”
邢沐妍站了出来,丁淑妃站了出来,万贵人站了出来,还有几个平日里伺候敏妃的宫女敏妃这些时日接触的宫女太监全被提了出来。
三位大人将这些人提了出来,还一边恭敬道:“各位娘娘得罪了,如今你们的嫌疑稍稍大一些而已。”
然后又叫了几个昔日与敏妃有些过节的人,转了另一个屋子去审问。
审了半日,摸出来一些消息,也还摸不透彻,于是返回来准备继续问所有人的时候,又见皇上站在了众位嫔妃前,见到三位大人,只微微点了点头,便走到主座上坐下,看着三位大人审。
方才没能从之前的过节中查出多少东西,于是又问道:“诸位娘娘可曾见太后回来当日有什么人动作有些奇怪?”
于是有几位嫔妃四下望了望,盯在几个人身上。
一个因为年纪小,见到大场面有些紧张。
一个因为裙摆破了一个洞,怕被发觉,所以动作有些奇怪。
还有几个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最后到了邢沐妍。
当那几个人指认邢沐妍的时候,她的额头上就冒了几滴汗出来,又想了想当时明朗的笑,真是诡异至极。于是走上前去,却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那几人指认的是,她行动鬼鬼祟祟,在往人后面躲。
这话说得她实在不知如何反驳,难道直接告诉这些指着她的人,因为她跟她们的皇后还有太后一个有过节一个是亲戚,而自己是她们见都没见过的前皇后邢家女怕被认出来所以鬼鬼祟祟?
想到这儿,又对赵源的怨气多了几分。要不是当年邢家的事情,她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三位大人见她不言,而另外几位亲眼见到的嫔妃说得绘声绘色,还带了许多猜测,于是也就顺着她们的猜测说了下去,几乎就要定案,这时赵源一拍座椅的扶手,冷声道:“你的目的是什么?谋害皇家子孙?谁指使的?瑞王?”
连连问了几个问题,声声咄咄逼人,旁人都在想,这皇上果然是在外面给瑞王面子,实则心里还是忌惮瑞王的,还只是怀疑,便已经忍不住想让这个人指认是瑞王指使。后宫中的事情,若能做一番文章,那就是跟朝堂撇不了关系的。一些嫔妃心中有感,边又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邢沐妍,果然是瑞王派进来的奸细。
邢沐妍却是脑中突然间清明了起来,撇了撇嘴,淡淡道:“臣妾是瑞王送来的,怕皇上以为臣妾与瑞王有什么,所以……躲在后面,怕瞧见瑞王,也怕被瑞王瞧见,避嫌而已。”
说完还甚为哀怜地看了赵源一眼,三位大人点了点头,不做评价,倒是将头转向赵源,赵源皱了皱眉:“避嫌?”
邢沐妍道:“皇上册封臣妾当日,不是便让臣妾与瑞王做个了断么,皇上是不信臣妾的是不是?”
当日邢沐妍与瑞王所言,诸位大臣可是看在眼里,包括正在审案子的三位大人,三位大人相互对视一眼,衡量了一番可信度,最后依旧看向皇上。
赵源回忆了一番,才有些迟疑道:“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几位嫔妃暗笑——邢沐妍当真不受宠得紧,才一个月前的事情,皇上便记不清了。
记不清并非记不得,赵源点了头之后,表示暂时接受她这番说辞。
剩下也不知道该怎么审,没多少头绪,于是几位大人小声商量了一番建议:“不如让各位娘娘先回宫吧,全都在这儿,也影响了太后休息。”随后又小声道,“若真是凶手,之后定然还是会有些动作的。”
赵源有些怜惜地看着皇后,叹了口气道:“都回去吧,三位大人继续暗中追查——皇后你都瘦了。”
迟妍微微一笑:“哪里,姐妹们都瘦了。”
赵源安慰性地拍了拍皇后的手,拉着她回去了。
邢沐妍皱眉瞧了一会儿两人,一人默默回了翰墨轩,刚进院子,便有一个人探出头来瞧了瞧外面,随后关上门,将邢沐妍扯过去,悄声道:“没查出来吧?”
邢沐妍瞪了他一眼,将手甩开了,上下打量了一番:“你做的?还未出生的小孩你也下得了手?你在宫中待久了你人性也没了是不是?”
明朗见邢沐妍越说越起劲,只好捂住她的嘴,道:“哪里是我做的!你可真是冤枉我了!”
邢沐妍斜眼瞥他:“那你对我笑得那么诡异作甚!”
明朗勾勾指头,邢沐妍将耳朵附了过去,明朗在她耳旁神秘兮兮道:“我瞧见谁做的了。”
邢沐妍眸光一亮:“谁?”
明朗摇了摇头:“你急着知道作甚?到时候那三位大人又审你你一定就和盘托出,届时你如何解释?这几日每日上朝都吵得不可开交,都在利用这件事情来铲除异己。迟青的人说是贺兰谆派人做的,而且言之凿凿,过两日再激化,估摸着也得要扯到你头上来了,你自个儿小心些。迟青的对头就指着迟青,说是他指派人做的,现在每日上朝都是乌烟瘴气,皇上在龙椅上坐着看下面的人吵都看得乏味,竟然让徐继去御膳房拿了些小点心放在身边吃——说来也奇怪,居然还有人怀疑是太后谋害自己的孙子,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或者……这其中还有别的隐情?真是没想到,原本只是让你与敏妃有些过节,即便之后出事,火一定会烧到贺兰谆身上,届时以他之力来搅乱朝局,如今却牵扯出一个太后。”
邢沐妍自然是不知道的,不过与明朗一样,听到有人怀疑太后觉得很是惊讶,又想到太后自赵源登基之后便一直在万佛寺礼佛,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赵源跟他母后的关系很好,他母后也很是关心赵源,恨不得时时黏在一起的母子俩,赵源如何会让太后一人常年住在万佛寺?
明朗也没理她,接着道:“今日早朝之后,贺兰也觉得有些怪异,可也说不上哪里怪异,他派了秦青一直暗中调查迟青,今日又将李焕溪叫进来陪在太后身边,想查查这些事情,晚一些大约也就知道为何了。”
又瞥了她一眼:“你别想了,你那脑子估计也想不出来什么事情,我来只是告诉你这些时日莫要再伏在御书房门口探听消息了,也不要与人接触,保全好自己。朝堂上才是真正吃人的地方,你在江湖上多半是正面厮杀,偶尔一些奸诈的小手段,在这朝堂,那可真是小把戏。你还是别掺和进来了,尽管想知道也别去管,就在这里好好养养花,逗逗鸟,那三位大人再审你,你知道什么说什么便是,只要别将我供出来便好。”
不将他供出来她还有什么可以说的?看他嬉皮笑脸,邢沐妍一掌拍了过去,顿时打得他龇牙咧嘴。
“赶紧滚,免得被人瞧见我还得好好想想你为何在这里。”邢沐妍撂了一句话便纵身朝着自己的寝殿而去,身后明朗叹了口气:“我不是皇上封的安乐侯,专门陪着融融玩的吗……”
邢沐妍脸一红,脚下一个踉跄,回头骂道:“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明朗身前的扇子一摇一摇:“除了功夫硬就是嘴硬。”又将人唤住,“这些时日没发觉什么不同寻常?迟青没与皇上说些什么?”
邢沐妍转了个身,冷眼瞧着他:“这会儿知道问我了?”
“这不是与你说笑的么,当真做什么,嘿嘿。”明朗腆着脸走上去。
“出事前,迟青与赵源都还算正常,出事后,我一直被关在慈宁宫,哪里能听到什么消息。过几****再来便是。”
明朗摇了摇头:“宫中现下并不安稳,我若是再像以前那样频繁进宫,怕是不大好,被有心人瞧见我们俩这么谈话,恐要被拿去做文章。若有事,你想点法子见到李焕溪,让她传消息给贺兰便是。”明朗又四周瞧了一遍,“我先走了,自己保重。”
邢沐妍点了点头,送走了明朗,便回到自己的寝殿。那两名宫女早就将膳食摆在桌上,让邢沐妍很是感动,她的确被关在慈宁宫几日都吃不好了,现在能安安静静好好地吃一顿实在是太好,话都不愿再多说半句,立刻坐在桌子前吃了起来。
只是桌上有两副碗筷,于是邢沐妍让两人将这副碗筷给撤了,才安安心心开始吃。都是自己爱吃的,自然是吃得香。
好好的一顿饭,吃到一半又有人来打岔。
听见带着笑温润的声音,邢沐妍没转头就骂道:“能不能让我安心吃顿饭!你滚去陪迟妍别出现在我面前!”
赵源只是面不改色坐到邢沐妍身旁,左手搂着她,右手捏着邢沐妍拿着筷子的手夹了一口菜送到自己嘴里,吃了之后还赞道:“好吃。”
气得邢沐妍又要与他动手。
两名宫女静静垂首立在一旁,任邢沐妍闹出多大动静,只平静地朝着赵源行了个礼,从一旁拿出方才被邢沐妍喝令撤下的碗筷,摆在赵源面前,随后走出去,替两人关上了门。
赵源不再捉弄她,拿了自己的碗筷,狼吞虎咽吃了几口,才道:“今日你脑子转得挺快。”
邢沐妍知道他是说白日里他提醒她贺兰谆的事情,敷衍地点了点头。并不大想理他,这些日子两人相处就是邢沐妍不理赵源,赵源没事还喜欢逗弄她,完了邢沐妍一定会生气与他吵起来,继而发展成打起来。
邢沐妍原本不是这么喜欢生气的人,只是这宫中的确太无聊,赵源既然想逗到她生气,她便也生气给他瞧。刚开始或许是这么想的,可到了后来,生气习惯了,脾气也变得火爆起来,江湖中历练了这么久才磨练出来的沉静,一个月就被赵源给磨没了。
这种时候邢沐妍才真的能佩服赵源,轻而易举就将她这个人都给改了性子。
赵源不服,笑道:“你原本就是个臭脾气,非要装得脾气这么好,不累么?”
邢沐妍怒视他一眼:“我喜欢!再者我从小就不喜欢生气。”
赵源噗嗤一声笑了:“儿时你被太傅家的小子抢了东西,你是怎么追着他打的?”
那个时候京城还是邢家人的天下,说一不二,迟太傅空有职位,却无实权,家中小侄子却是生来骄纵。有一次遇见他们在集市上买东西,正是赵源生辰的前几日,邢沐妍还想着买样礼物送给他,精挑细选半日,终于看上一样,却被迟家小子抢先付钱拿走了。于是追着他打了三条街,打得他求爹爹告奶奶将东西还给她了才又追了几拳罢手。
又因着邢沐妍在外从不说自己是邢家人,那次之后便消失了一般,迟家小子回家找了家丁来准备报复之时,便已然找不着追着他打的这个人。
赵源不该提儿时的事情。
尤其还与迟家有关。
现在的邢沐妍,所有的曾经都是禁忌。
她伸出去的筷子顿住了,随后夹了菜放入口中,瞪着赵源的眸子垂了下来,瞧着眼前的碗,一点一点地吃着,不看赵源半眼。
赵源此时才发觉邢沐妍又回到了那面墙之后,将自己与她分得仔细。放了筷子,伸出手去,想要握住她的手,她斜瞥来一眼,他的手立刻缩了回去,只好自己叹了口气。
邢沐妍再没理他,用完膳,赵源凑过来,却突然发觉自己的身体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给抵着,低头一瞧,微微皱了皱眉:“你哪儿来的刀?”手下动作半点不含糊,将那柄看着就像切菜的刀给夺了过来,扔到一边。
邢沐妍不以为意,从床底又抽出一把来,赵源抚了抚额:“你是准备哪天晚上让我死的不明不白?”
邢沐妍将刀横在身前,作防卫状,往后退了两步:“你不过来我便不动你,划算得很。”
“夫妻之间,哪能谈买卖。”赵源微微勾了勾唇,她这动作煞是好笑,说话间又将这把刀给夺了过来,还不给邢沐妍机会,将人困在怀里之后一脚将这张床给踢烂了,底下明晃晃露出二十几把菜刀。
赵源愣了一会儿,才皱眉道:“难怪御膳房天天都在找菜刀。”
邢沐妍偏了头不想理他。
赵源低头亲了亲她,温声道:“好了,别生气了,我以后不提便是。”
“你以后别来我屋子才是正理。”
“这哪儿行,人家说小别胜新婚,我也就陪你玩玩,玩了十年总够了吧?”
听他信口雌黄胡说八道,邢沐妍咬了咬牙:“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