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殷长恨掏出酒壶灌了一口,淡然坐下。
“殷,你当真不知悔改吗?”任熙杰手提方天戟,怒目圆睁。在他身边,漫山遍野的仙界大军蓄势待发,只等他一声号令。
殷长恨慵懒地抬眼望去,不屑一笑,却又带着一丝无奈:“事已至此,我又能怎样呢?给我个痛快的了结吧!”
任熙杰颤了下嘴唇,像是不太情愿:“仙弩兵听令,万箭夺灵!”
“呵,”面对无数振臂拉弓的弩兵,殷长恨苦笑着起身,仰脖微合双眼、面带笑意:“来吧..”
还未等他说完,满天的曳光箭雨尖啸着穿过苍穹,奔着他的躯体倾泻而下,瞬间将他埋没在光障之中。
“嚓!”一道耀眼的紫光撕裂天际,降临在蜀山之巅。尘埃落定,殷长恨捂着心口,苟延残喘地倚着棵古松,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躯体已被光箭穿透,留下一个阴森恐怖的圆洞。
霎时,万雷齐迸,众神随之下落凡间,屹立在他的周围。任熙杰傲然凝视着他:“殷,何必非要与我为敌?”
殷长恨痛苦地咳了几下,喘息片刻后,喃喃道:“喂..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奋力紧咬牙关,眼睛突然变得血红:“任熙杰,殷长恨永远都不会输!”
话音刚落,本是平静的穹顶顷刻间裂开无数条巨缝,像是碎裂了一般徐徐坠向凡间,引得众神惊恐万状,面面相觑。
任熙杰见状愣了片刻,又怜又恨地看了眼濒死的殷长恨,镇静道:“众神听令,随我前往升龙台阻止天崩!”
望着惊慌离去的众神,殷长恨露出了阴谋得逞似的微笑,在看到一道光束直击凡间后,他已无挂念,躯体瞬间消亡,只留下一丝微弱的元神继承他不甘失败的希冀,不知将会降临于谁。
任熙杰,仙宗。殷长恨,魔尊。
数十年后,凡间,忘忧镇。
“刚出炉的包子诶~~”清晨,各家的小商贩开始为了生计而吆喝。这是一个和谐的小镇,似乎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甜甜的笑容,他们的真诚、友好,从出生开始就没有改变过。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只见一个少年跨着一匹骏马,踏着尘土,急奔在小镇不宽的街道上。在一家还算气派的酒楼门前,小镇最为热闹的地方,他驭马潇洒地跳下,眯着眼瞥了一下昏暗的太阳,旁若无人地大喊:“小二!一只烧鸡两斤牛肉!再来壶热酒!”
小二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哟,慕容公子!好久没见您来小店坐坐了,里面请!”
慕容枫。
他叫慕容枫,十八年前被养母楚雪依无意捡得,一直生活在忘忧派中,因为楚雪依的父亲是师尊,所以一直被关爱有加。至于名字的由来,是因为他胸前那半块刻着“慕容”的玉佩。
从六岁起他就经常被楚雪依带来这家店,并且每次都会点上一只烧鸡。
把鸡涂上饴糖,晾干,之后放到锅里用小火油炸,再用香料制成的卤水煮制、烘焙,福禄酒楼的招牌烧鸡就这么做成了,不仅色泽诱人,且香味浓郁,味美可口。
传说,当年有个江洋大盗就是因为爱上了这家的烧鸡,停留太久,才被官府抓了的呢。
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上了年头的凳子上,百无聊奈的摆弄着面前的小茶碗,邻桌的饭菜香气扑鼻,撩动着他饥饿许久的胃,偷偷用手摸了下脖子,借机咽下积了许久的口水。
为了化解尴尬,他转头向窗外看去,几只小麻雀在枝头蹦跳着,为沉闷的天气增添了几分生机。
他讨厌楚雪依的丈夫,忘忧派现任掌门欧阳剑尘,那个眼神中充满算计与阴冷的人,拥有与众不同的天赋却没有一颗侠义之心。
不经意间,小二已经把让人垂涎的烧鸡端了上来。已经吞了好几次口水的枫此时竟然不急不躁,往小碟里面加上少量醋,一点点辣椒油,再拿起筷子慢悠悠的搅拌。
也许旁人看来,慕容枫此时的举止正符合他的名字、他的外表,但此时他的心中却无比的闹腾,明明饿的半死还要装出这副儒雅的姿态。唉,没办法,不能丢面子啊。
枫挺在乎自己在别人心中的形象的,不过他觉得那不是伪装,而是对自己的尊重,是应该有的素养。
酥嫩的鸡肉,配上温润的米醋和爽口的辣椒油,可以的话再来点蒜末,那滋味,哎~
“哟,掌柜的,几天不见又发福了啊!”一群吊儿郎当的小混混大摇大摆地走进酒楼,戏谑道。
何掌柜面露尴尬,慌忙掏出一粒金锭,上前塞到来人手里,恳求道:“这位兄弟,还请高抬贵手..”
那人直勾勾地盯着那澄黄的金子,掂了掂,笑道:“掌柜的真懂礼数,但兄弟们也没办法啊,曹员外就认定你家女儿了,说六姨太非她莫属,您还是乖乖答应吧!”
见何掌柜面露难色,趾高气昂的混混们一屁股坐在枫的那张桌子上,恶狠狠地瞪着他:“还特么吃!麻溜的滚!”
枫淡定地看着他们,微笑道:“几位小哥,我还没吃完呢。”
“嘿!”混混们起身把桌子一掀,叫嚣道:“小子,不长眼是吧?信不信大爷把你眼抠出来?!”
枫收住笑容,好像早就在等着这一刻。
他的眼神变得坚毅而凶狠,扫视了一下混混们,说道:“我长没长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要给何掌柜赔罪,还有告诉曹员外让他死了这条心!”
“呵,小子,找死!”
说罢,这混混举起手一巴掌扇向枫,却被枫紧紧握住手腕。
枫瞪着他:“别叫我小子,我叫慕容枫!”猛力一捏,碎骨声传来,混混的手腕像蔫了似的垂下。
“啊!”一声惨叫过后,痛得嘴唇发白的混混敢怒不敢言地看着他,周围的兄弟们也都垂着头不吭声。
在这小镇中有谁敢得罪忘忧派的少掌门呢?
正在这时,一员身形魁梧的大汉走进来,打破了沉寂。他望着混混们,闷声道:“废物!滚过来!”
枫漠然转头,打量着这人,却不禁为之颤了颤。这简直是个巨人!那处变不惊的姿态,那身蓬勃欲张的肌肉,还有那傲视一切的眼睛,绝非等闲之辈!
枫没有把握能赢他,只得深吸一口气,平静道:“兄台想与忘忧派作对吗?”
那人拧了拧脖子,悠悠道:“在下不敢!不过你打伤了我的手下,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枫听明白了,缓缓拔出剑,笑了笑,疾步冲了过去。
大汉撸起双袖,手臂上竟然箍着一大串钢圈!他直接用手臂挡下枫劈过来的剑,另一只手提住枫的衣领,一拳垂到了地上。
枫惊恐地盯着他,只见大汉抽出匕首,向着他的腿肚扎来!他闭上眼睛,咬着牙,强忍着硬是没有叫出来。
好奇怪,伴随着疼痛而来的还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身体里有种不明的力量在沸腾!
迷迷糊糊中,他看见大汉张嘴好像跟他说了些什么,随后傲慢地转身离去。
他死死地握住剑柄,另一手撑着地,一股杀意涌上心头。
正当他准备起身奋力一击时,脑中闪出一个沙哑空灵的声音:“别冲动,别冲动,冷静下来。”
愕然发现,手中的剑柄已被握碎,另一只手如铁爪般深深抠入了地上坚如磐石的青石板!
“慕容公子..”何掌柜忙跑过来扶起他,担忧道:“我送您去医馆吧。”
枫摇了摇头,忍痛起身,道:“不必,如果曹员外再来骚扰,尽管去忘忧派找我,我会想办法解决。”
何掌柜见他如此侠义心肠,宽慰一笑,掏出张银票:“鄙人不知该如何感谢慕容公子,还请笑纳。”
枫毫不犹豫地挡了回去,道:“何掌柜言重了,为民伸冤是习武者的本分。”他顿了顿,咧嘴一笑:“要是何掌柜心里过意不去,那今天的饭钱我就不给了,哈哈。”
枫是自己一瘸一拐地走回忘忧派的,此时的他不想要任何人的帮助。他没有选择回房间休息,也没有去看大夫,而是使出仅剩的一点力气爬到了瞭望峰上——方圆五百里最高的山峰。
倚着一棵老树,缓缓坐下,欣赏着天边的余晖。他很不甘心会败给一个混混,虽然不是一般的混混。
忽然又想起那股沸腾的力量,既猛烈又怪异,像是要夺走自己的身体一般。想到这里,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渐渐的,心情平复下来,也逐渐感觉到来自腿上的痛楚。“嘶~”咧着嘴吸了口凉气,什么情况,明明刚刚还不痛的..他看了下包住伤口的布条,意识到自己应该去大夫那里处理一下伤口。
“嘿,枫哥,干嘛呢?看风景啊?”声如莺啼,俏皮中带着温柔。枫麻木了很久的表情立刻绽放出灿烂的微笑,他转过身,惊喜到:“小风筝!你怎么来啦?”
身穿鹅黄罗裳,及腰长发被束成一条精致的麻花辫,眸子里尽是天真无邪,一看便是能给人带来欢乐的女孩儿。
小风筝瞪了他一眼:“看见你回来了,我还等你给我送蜜饯来呢,没想到你一声不吭的来这边啦!”他这才想起来自己要去镇上给小风筝买蜜饯的,只不过发生了这些事,早已把他的思绪拍打的七零八碎。
他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想站起来解释解释,无奈伤口被一挣,疼的他直哆嗦。“呀,你怎么啦!”见状,她惊叫了一声,连忙过来扶着他,这才发现他的腿受伤了。她稍带责备:“受伤了怎么不知道去医治啊,让我看看。”
她是萧大夫的女儿。萧大夫两口子都是大夫,十年前带着她云游到忘忧派,见这里时常会有人生病受伤,于是就在这里停留了很久。没想到,这一留就留出感情来了,便在这里安家生活了。
“都化脓了!”她眼神凝重,担忧道:“你看你,一点都不对自己负责啊,左腿还要不要啦?不要我帮你砍喽。”他还当真了,弱弱地说:“要..”
她扑哧一笑:“来,我帮你把把脉,看有没有内伤。”过了一会儿,她的神情逐渐变得严肃,直至惊愕地倒吸了口凉气。
见她这副模样,枫不禁有些七上八下,犹豫着问道:“你..我..没事吧?”
她望着他,奇怪道:“怎么感觉跟以前不一样啊,你身体里好像有一股很灼热的内力..枫哥你不会偷偷得到高人亲传了吧?”
他挠了挠耳朵,幽幽道:“是的啊,三十年前失踪的林天啸宗师传我忘忧剑法第十三章了。”
她悻悻地笑了一下:“好啦,不开玩笑了,猪脑子,在这等我一会儿。”
“你去哪啊?”
“采草药去,这里丹参红花什么的多的是,你老老实实坐着!”
“哦..”
小风筝这绰号是枫取的,她叫萧逢珍,从六岁他第一次叫她小风筝起就再也没改过口。
小风筝生性古灵精怪,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出落的像刚刚绽放的海棠花,美丽至极,充满着少女独有的气息。所以,为什么忘忧大部分弟子都渴望得到她的芳心,也就不足为奇了。
枫注视着站在花丛中的她,身边各色各态的花草争相斗艳,映衬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几只蝴蝶在她身边,扑扇着翅膀,上下纷飞。
少女的天性。她咧着嘴,傻傻的,蹦跳着想要抓住一只,无奈就是比不上蝴蝶那么动作轻盈。她有些懊恼,噘着嘴,做了个鬼脸,就继续专心的采药了。
这时,有只蝴蝶却慢慢的,慢慢的,抿住翅膀,停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见状,很是惊喜,又不敢乱动,生怕吓跑它,笑得很甜,很纯真。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有些东西就好比蝴蝶,你若伸手去捉它,往往会落空;但如果你静静地坐下来,它反而会在你身上停留。
“好啦!”小风筝跑了过来。
枫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毫无缘由的冲她一笑,她故作惊讶道:“哇,枫哥干嘛笑的这么甜,偷吃蜂蜜啦?”他配合着擦了下嘴角:“是的呢,刚爬树掏蜂窝去了。”
他伸手想要接过药杵,无意间抓到了她的手。他早就想这么做了,不过也只是想想,这是..上天眷顾啊!他愣着,她也是一怔,稍稍用力想把手抽回来,他却没打算松手。她的脸变得绯红,像天边的晚霞那样。
他笑了笑,正准备说些什么,却突然像是被噎住了一般,面如土色,半个字也吐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