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提摇了摇头,犹豫的道:“能用的人太少了,虽然春秋里山东道并未被敌骑踏足,可兵力的损失却是我大唐五道中最惨重的。”
“当年奔赴凉州道时,咱们几乎把能用的男丁全带上了,十二三岁的孩子,但凡身子骨壮硕些的也都没落下,浩浩荡荡八十万人,却全都死在了凉州和直隶,回来的十万都不到,朝廷给的抚恤自然是不少,可真落在百姓身上的也不多,再说了,就算有钱,壮年男子又哪是说有就有的。”
“那时候正是战时,征兵是咱们说了算,说不上要多少有多少吧,年纪小些的咱们想拉上的话御史衙门里那些疯狗也不敢乱咬。”
“可如今不一样了,朝廷的规矩便是十八岁入兵役,御史衙门那些人又都盯着咱们看,哪里敢让不到年纪的孩子从军,自愿的都不行,谁知道到了那些人嘴里又成了什么样子。”
“当时带走了太多小孩子,这时候便出了问题,整个山东道十八岁到二十四五岁的男子奇缺,再加上很多州道还没能从春秋之乱里恢复过来,各道如今都在跟咱们向晚原伸手要粮,便是有壮年的男丁,也得先紧着务农,然后才是入伍。”
楚不语叹了口气,道“青黄不接啊。”
柳红提也无奈道:“何止这些,春秋老兵活下来的没多少,如今的军中,尽是些新兵蛋子,没老人带,没硬仗打,平日里闲散,真到需要的时候,也不顶用的。”
“而且如今民生渐好,朝廷那边也开始动作了,各州都在大洗牌,江州的老方最惨,已经基本被架空了,政令出不了州城,便是城里也超过一半的势力都乱了,其他州即便好些,却也都或多或少的出现了苗头。”
楚不语闻言只是深深的笑了笑,没有接话,倒是一旁的柳莽冷哼了一声,道:“朝廷里那群狗养的,多征些兵便说咱们不爱民,剿匪不顺说咱们懈怠,一个向晚原养了半个大唐,七成的粮草都给了他们,却还要说山东道府布政不利,导致民生艰辛,什么话到了他们嘴里都跟狗叫似的,王八蛋。不给狗吃肉还要狗叫,哪有那么好的事儿?”
柳红提翻了个白眼道:“你闭嘴吧。”
柳莽说罢自己也发现不对,耸了耸肩,没出声。
楚不语道:“那就缓缓,各州道尽快培养出来一批像样的斥候,把那几座山给他看紧了,能不骚扰百姓即可,州里可以给他们适当拨一些粮食,够他们活着就行,人只要能或者,又有几个人愿意出来造孽。等过些年各州道都缓过来,在着手收拾他们。”
柳红提点了点头,没出声。
楚不语转头向公孙道:“你跟红提说说你的打算。”
公孙刚抬起手打算摇两下他那把破扇子,一看到一旁柳莽目光轻飘飘的转过来,赶忙放下,清了清嗓子,道:“咱们都是当兵的。”
公孙方一开口,柳莽便插嘴道:“你不是。”
公孙面露郁闷的神色看着楚不语,楚不语瞪了一眼柳莽,柳莽耸了耸肩表示不再打岔,公孙才继续开口道:“就是孩子们的事,情况就不说了,你都知道。”
“最简单的法子,办个学院,就当军营来管,一天包三顿,平日里就是练兵,附带着教教他们读书识字,钱跟朝廷要,城里嘛,分文不取。”
柳红提皱眉道:“这哪里是入学,分明是征兵。再说了,这些孩子,收拾到一起你便能管的了?龙城关东西也就几里路,城里家家户户的谁不认识,让你管,你下得去手?到时候再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公孙促狭的笑笑,道:“我自然是下不去手的,可有人能哇。”说着拍了拍穆江宽的肩膀,“是吧老穆。”
见穆江宽不理自己,公孙也不尴尬,反正早已习惯了。
柳红提转向楚不语,皱眉道:“大帅叫我回来是要问我的意见吗?”
楚不语点点头道:“自然。”
“那我不同意。”
四人都是一楞,只听柳红提接着道:“就拿小易来说吧,咱们都知道他爱跑出去偷果子,其实谁都知道他那是拿,可偏偏他就要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拿。”
“咱们说他们是调皮,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毕竟是小孩子,可你们可曾注意过小易偷的都是哪些家?”
“最早的时候是南四街的老刘家,他在凉州被一头赤虎咬掉了一条腿,他那婆娘又在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死了,残疾还带着孩子,这些年想续弦又有谁愿意跟他?自己都养活不了,还要养活个孩子,邻里街坊都想帮衬,可老刘他性子倔,打死也不收。小易两岁开始偷果子,第一家便是老刘家,每个月都要偷上两三次,每次漾儿都要赔老刘几粒碎银子,若没有这些银子,老刘和他家孩子活的下去吗?你们也尝过老刘家那杏子,还说小易口味奇怪,真是如此?”
“还有,前年秋天里城南的老张家那寡妇,老张跟着楚老爷子时死了,小张二十岁不到,也死在了淮水边儿上,尸骨都没找到,就留下他一个小五十岁的老婆子,去年还得了气疾,家里饭都吃不上还要花大价钱治病,她都打算自尽了。于是前年一年里,别说他家那颗李子树,就连院子里的野草都被小易给偷完了,前前后后漾儿赔了她上百两,才算是熬了过去,中间有两次漾儿去逮他的时候忘了带银子,刚回到府上小易便催着她拿银子去还给她,这小子心地如何还用说吗?”
“小易这二年带着这群小王八蛋胡闹是没错,毕竟是小孩子淘气,可这些孩子里要是有谁对爹妈不孝敬,或者对城里那些孤寡有稍许的看不起,你们可看过小易是怎么收拾他们的?”
柳红提还想继续说,却被楚不语摇了摇手,道:“红提,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我们所说的不是小易,而是所有的孩子。”
柳红提忙道:“淘气归淘气,可都是些好孩子,把他们交给穆大哥,一群五六岁的小孩子,哪里能顶得住?”
这时,公孙道:“我何曾说过要交给老穆?”
柳红提闻言疑惑的道:“什么意思?”
楚不语笑道:“他的意思是,老穆依然做他的军法官,当然在这里就不是军法官了,具体叫怎么个官名,你说了算,这群臭小子都怕老穆,老穆需要做的就是站在那里吓唬他们,至于怎么管教他们,那是你的事,你才是院长。”
柳红提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西暖房这边,又传出了熟悉的惨叫声。
“啊!”
“呜呜呜呜呜。”
“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啊,娘,救救我,漾儿姐姐太狠了!”
“呜呜呜,娘,我再也不敢了。”
“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