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刻,宇文述自然不会如此数落宇文仇,老来得子本就不易,此时却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宇文仇心中的悲痛,也就可想而知了。
皱了皱眉头,看了看一旁低头不语的宇文智及,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魏文通,宇文述不由得犹豫了。
宇文智及喜欢沾花惹草,作为父亲的宇文述自然知道,宇文从及死了,宇文智及受伤,这还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可是居然连魏文通都受伤了,这也就不合常理了。
魏文通是谁?
他可是靠山王杨林老千岁的义子,潼关大将,人称九省花刀将,普天之下,武艺难寻对手。
可是,此时居然连魏文通都牵连进来了,还受了伤,这不得不让宇文述重视起来。
听完宇文智及道完事情的始末,宇文述不由得长长地叹了口气。
宇文智及和魏文通受伤之后,不得不派人回府请援兵,只留下了数骑跟随那凶手。
却不料等宇文仇领援兵到,跟踪之人却早都被那凶手给杀了,再也找不到凶手的踪迹。
“玉面阎王?”眉头紧锁,宇文述不由暗自低吟,思考良久,还真想不到江湖上有这么号人物。
“父亲,或许我们可以从那袁紫烟下手。”一旁的宇文智及,耷拉的脑袋抬了起来,看了看上前道。
“袁紫烟?”宇文述点了点头,既然宇文从及生前曾经多次和这个女子有过羁绊,或许从她的身上会更容易找到一些信息“可是,如今从及的随从都死了,那宇文留又什么都不知道,找那袁紫烟又谈何容易呢?”
“父亲,我去托江湖上的朋友来打听打听。”宇文智及再建议道。
“好,我儿智及,这件事情本就是你护卫不周,快快去派人打听,早日抓到凶手,你叔父也容易宽心些。”宇文述又点了点头。
齐州,历城,一座茅舍内。
袁紫烟正尽心服侍着柳玄青,不停地小心擦拭着他身上的汗水,心急如焚。
若不是柳玄青在昏迷之后,还能够短暂地醒过来,击毙那几名跟随的宇文家随从,袁紫烟知道,他们必然逃不脱宇文家的追杀。
宇文从及,可是齐州别驾宇文仇的独生子,从这几天到处的张榜缉拿就可以看得出来,宇文仇已经发狂了。
尤其是,听说他那在朝中为官的哥哥,似乎这几天也来到了齐州,这就使得形势变得更为严峻。
不过,幸好,当日与自己有过照面的人,几乎都死在了柳玄青的手上,这使得官府的画像,却与本人有着很大的出入。
至少,在这个僻静处养伤,还算安全,只是看着柳玄青身上一会滚烫,一会冰凉,又不敢前去药店抓药,袁紫烟心如刀割。
看着床前这个熟睡的汉子,这个救了自己性命的男人,这个说要自己嫁给他的男人,袁紫烟心中,一阵悸动。
“娘子,你要的东西找到了。”主人家秦婆满脸疼惜地看了袁紫烟一眼,将一框子草药塞到了她的手中。
这世道实在是太乱了,到处兵荒马乱的,可真不要人活了。
看这小娘子长得如此水灵,定然亦是大家闺秀,与这俊公子倒是天作地和的一双。
想着袁紫烟与自己说的遭遇,回家探亲遇到了强人,实在是太可怜了。
若是这俊公子活不成了,恐怕小娘子也……
在想想自己的儿子,长年在外奔波,已经两年没有回来了,了无音讯,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秦婆不由长长地叹了口气,缓缓离去。
秦婆的夫君秦奉本是北齐将军,后来隋灭北齐,秦奉战死,就只留下她和不到五岁儿子秦行,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为了能够拉扯秦行长大,秦婆含辛茹苦,这一晃也就是二十多年,秦行如今已经长大,常年在外贩马为生。
关上了门,袁紫烟将一些草药塞到嘴里嚼出许多汁水,方才吐在手心,又缓缓地敷在了柳玄青的伤口上。
又取出几株草药,缓缓嚼碎,贴近了柳玄青的嘴唇,缓缓将混着唾沫的汁液,送入了柳玄青的嘴中。
身上,已经一丝不挂。
袁紫烟看了看依旧昏迷不醒的柳玄青,缓缓走上前去,紧紧地抱住了他时冷时热的身躯。
十七年了,这十七年来,袁紫烟几乎都是跟随老尼在山上渡过的,可是没想到了这第一次下山就遇到了宇文从及这个混蛋。
若不是柳玄青的出现,袁紫烟不敢想象,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刘玄青,可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是为了自己,才受到如此重的伤;他是为了救自己,才会得罪宇文家的人,这个时候,自己必然不能够不管他。
不管是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袁紫烟觉得,自己都有必要将柳玄青救醒。
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
“恩公,紫烟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若是你真活不成了,紫烟定然也随你而去,跟你做对鬼夫妻。”趴在柳玄青的胸膛上,袁紫烟的脸上露出了安详的笑容。
睡梦中,柳玄青顿时觉得,一会儿自己仿佛被放在火炉上炙烤,浑身灼热得难受;而一会儿,又仿佛被赤身放入了冰窟窿,整个牙关都被冻得直哆嗦。
突然,一团柔软的物事将自己抱了起来,朦胧中,柳玄青顿时觉得,这似乎就是天底下最为美好的东西。
如此柔软,如此紧贴着自己,而最为重要的是,当自己被置身火炉的时候,这团物事似乎就如同一个寒冷的雪球,不断从自己身上吸走着热气。
如此柔软,如此紧贴着自己,而最为重要的是,当自己被置身冰窖的时候,这团物事似乎就如同一个温暖的火炉,不断给自己提供着温暖。
炙热,寒冷。
寒冷,炙热。
每一次炙热的时候,就仿佛身上每一个细胞都要被烤干了一样。
每一次寒冷的时候,就仿佛自己永远都等不到明天,冷透了自己的心,冷到撕心裂肺。
判官、灵女、铁牛、毒蛇等猎风小组队员的面容,从他脑海中一一闪过。
可是,最后一个场景,居然是袁紫烟那惊恐的表情,双手碰着做自己的脸,雨带梨花地呼喊着“恩公,你不能死,恩公你不能死啊。”
柳玄青已经不知道,自己经历了多少次痛苦煎熬的变化。
可是,他却清晰的知道,自己怀中的那团柔软的物事,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自己的意思,它一直守护在自己的身边。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柳玄青自然不会让它走,不由得紧紧地将它揽住了。
头痛,剧烈的头痛,柳玄青不由得轻呼一声“呃,难受。”
怀中的物事突然动了,一个悦耳的女声在柳玄青的耳边响了起来“恩公,你终于醒了。”
疲倦的睁开了眼睛,可是柳玄青这一睁眼不要紧,一睁眼就被吓了一大跳。
怀中的物事,居然是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就是自己梦境中,那个扑在自己怀中,扶着自己的脸呼唤着自己“不要死”的袁紫烟。
“啊。”一声惊叫声响起,袁紫烟终于在为柳玄青苏醒的兴奋之余,想到了自己此时的尴尬。
厚厚的被褥,零距离的接触,而且,那一双粗而有力的手臂,还紧紧地将自己揽入怀中。
虽然这是为柳玄青治病的最好的办法,虽然尴尬,但是也没有其他选择。
柳玄青昏迷着,她没有太多的顾虑。
可是现在,柳玄青醒了,即使她袁紫烟主意已定,今生跟定了他,但是却还是大声惊叫起来。
男女有别,即使在这个时代,女人没有受到太多的桎梏,可是袁紫烟心中却还是十分讲究的。
随着袁紫烟的惊叫,柳玄青也反应过来,抱着她的手,不由得松开。
没有太过的解释,顾不得刚刚的尴尬情形,柳玄青慌忙转过头去,袁紫烟则慌忙穿起了衣服。
“娘子,怎么了?”良久,门外,秦婆的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听到了袁紫烟的惊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终于整理好了衣物,袁紫烟打开房门,将秦婆让了进来,脸上依旧红润“秦婆,没事了,是我家……”
显然,秦婆已经看到正在盯着自己的柳玄青了“好了,好了,你家相公终于醒了。”
听到秦婆的话,袁紫烟的脸一下子变得更红,正欲解释,又回头看了柳玄青一眼,却停住了。
看了看袁紫烟,又看了看秦婆,柳玄青马上就明白,必然是这秦婆误会自己和袁紫烟的关系了。
可是,这袁紫烟怎么也不给秦婆解释呢?
从刚刚的情形来看,这袁紫烟必然是一个极为保守的女人,若是让她被人误会,那岂不是自己的不对了。
“秦婆,我……”朝着秦婆尴尬地笑了笑,便欲解释。
可是,没料到那秦婆当日跟随秦奉,也算是见过世面,亦是是个豪爽干脆之人,柳玄青还未说出口,她就已经摆手制止了他的说话“什么都别说了,我早就看到齐州府发出的通缉榜文了,你杀了宇文从及,可是为了我们齐州除了一害。”
听到秦婆的话,柳玄青和袁紫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得都愣了。
柳玄青惊讶的是,齐州?通缉榜文?宇文从及?实在是太乱了。
而袁紫烟惊讶的是,想不到眼前的秦婆,居然不但可以认得出那榜文,而且还能够认出柳玄青的身份,那么必然不会那么简单了。
“秦婆,我们此行得罪的可是齐州别驾,给秦婆您添麻烦了。”袁紫烟朝秦婆微微一福。
“我可不管什么别驾,谁是我们心中的英雄,谁该保护,我心中可跟明镜儿似的。”秦婆听到袁紫烟的话,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大隋朝,可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哎。”看到柳玄青和袁紫烟沉默,秦婆不由得又叹了声气。
隋朝?听到秦婆的话,柳玄青大惊失色。
想到自己和判官从山林中出来后的种种不对劲的地方,想着遇到的所有人的装束,想到那些只用冷兵器而没有枪支的“毒贩”,难道这天下真会有穿越的荒诞不羁的事情?
而且,这荒诞不羁的事情,真被自己给撞上了?
一梦惊醒到隋朝,这种刺激,这种惊变,还真是让柳玄青有些不适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