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东家辞职之后已经快要到午后了,忙碌了大半天的楚汶只喝了些水,连饭都没吃着,不禁有些饥肠辘辘。又略在屋里床上歇了歇,才把小庄等回来。小庄几乎是满头大汗的跑了回来,进屋便急匆匆找水喝,喘着气道:“哥怎么想着搬出去了..咕咚咕咚。”直灌下去了好几大口凉白开,才埋怨道:“就算要搬出去,也不早些知会一声,找房子哪里有那么简单的,何况是在城里。”
楚汶笑了笑,问道:“别说废话,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自然不会误了正事儿。”小庄得意的朝楚汶一仰脸,说道:“我和那小姑娘跑了大半天,总算找到了一处还算不错的地方。是在城西明硕街七里巷的一个一进院子,主家是个老婆婆,青年丧夫寡居多年,养着一个孩子,二十出头的年纪,在柳州跑生意。那院子常年无人居住,老婆婆便有意出赁,谈了许久才敲定下来,年租二百七十两银子。”小庄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脸色不禁有些微红,不过更多的则是激动所致。
“哥,那院子虽然看着有些破败,也有些偏远,但房子还是很齐整的。稍稍收拾一下就能住人,哥真是了不得,那么快就在怜光府城有了落脚的地方。”说着,小庄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艳羡崇敬之情。
“还不错。”楚汶笑了,理所当然道:“既然定了下来,那就趁早搬出去,我已经跟东家辞别了,还整理了一下需用的东西。你下午自去找掌柜的说一声,也搬出去,带着上午找你的那个小姑娘把屋子收拾一下,我下午要出去一趟,怕是晚间才能回来。”
楚汶的话说的很简单,但小庄不禁有些呆住了,愣了许久才喃喃道:“哥是说..我也可以搬过去吗?”
“那你以为呢?”楚汶有些郁闷,说道:“我走了,你还要自己一个人留在这里?”
“当然不是!”小庄一下激动万分,连忙道:“我是个乡下孩子,本身就不受待见,哥要是不在这儿,我就更不好过了。”停了一停,小庄才有些感慨的笑道:“只是能和哥一样在怜光府也有自己能住的地方,实在是不敢想的。”
楚汶明白,二百七十两银子在那些富贾商户眼中,可能一顿饭钱都不值,自己随手扔到河里听响的都不止这个数。可是对于一个身处社会最底层的茶博士而言,却几乎是一生积累的财富了。而今世道,就连家底殷实之家一年的花费也至多不过百两,更不要提凭天吃饭的庄稼人了。
想到这里,楚汶不禁小小感慨了一下,自己若不是借了汤公的福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攒够这二百七十两银子呢。
想到这儿,楚汶便道:“咱们两个就不要说那些有的没的了,对了,上午去找你的那小姑娘呢?”
小庄笑道:“跟我到门口就不见了,哥,那小姑娘是不是你从牙行找到的高手啊,不论是看房还是砍价,都是活脱脱的高手啊!”
“嘿嘿,她什么身份回头我再给你细讲,这回搬家,她也是要和咱们一块去的。”
“啥?”小庄有些发懵,一时反应不过来,便道:“那姑娘也得和咱们住在一块?”
楚汶无语,只能敷衍道:“她是我妹子。”
“哦..”小庄这才明白过来,一时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楚汶喉头有些犯痒,便轻咳了两声,对他道:“中午没吃饭,现在饿的慌,你去寻摸点吃的,咱们先填饱肚子,你忙活点,搬个家。”
小庄痛快应了下来,又歇了会儿便出门去了。
“行了,出来吧。”已经听不到小庄的脚步声了,楚汶这才笑着招呼了一声。说完便透过窗户朝外面的那棵大槐树望去。这话音刚落没多长时间,那槐树上便落下一个身影,推开门笑嘻嘻的望着他,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树上呀?”
爱爬到树上的,除了古灵精怪的玉儿之外,还能有谁呢?
楚汶冲她招了招手,笑着说道:“你不在树上,还能在哪?”说完顿了一下,才好奇道:“不过我倒是很不明白,你怎么那么会赁房子啊,小庄真把你一顿好夸。”
“那有什么难的,姐姐早晚也是要从楼子里出去的,对租赁房子之类的事情当然要好好研究研究,我耳濡目染,会的自然很多。”玉儿笑着扮了一个鬼脸,又道:“不过今天还是第一次用到实践上呢。”
“多亏你帮忙了。”楚汶点点头,道:“不过怎么选了个城西的房子,那地方可远的很呀。”
“还好意思说呢。”玉儿说到这里便来气,气鼓鼓道:“三百两银子能租到什么样的房子呀,只能是求远求便宜啦。要想住在城东城南,那得等你家财万贯的时候!”
楚汶赧然一笑,不再和她争论这个问题,而是道:“下午你和小庄一起搬家吧,我已经跟他说你是我妹子了,你们先把那院子收拾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做,下午去不了啦。”、
“什么事情?”玉儿眉头一皱,她天性自然单纯明动灵巧,一下子就看出来楚汶心中似乎有些郁结,不由得反问。楚汶也没有什么好瞒她的,便道:“我要出城一趟,去庆家集,你是女儿家,不好跟着。”
玉儿听后点了点头,忽然道:“那我扮成男孩子陪你去可好?”
“噗..”正在喝茶的楚汶几乎一口凉茶喷了出去:“扮成男孩子?你倒是想得出来,你以为那些城门的守卫都是没长眼睛的蠢货?无事易容,就是没事儿也得生出些是非来,你还是不要添乱了。”
玉儿当下便撅起了嘴,不满道:“我的易容很高明的,一般守卫哪里能看得出来,否则我又岂能从醉花阴那种地方逃出来?”
楚汶心中微微一动,细细想想似乎也是这么个理,便笑道:“那你去扮个试试,如果我看不出端倪,那咱们下午就一起去,如果不行,你就老老实实待在城里。”
“好的!”玉儿欢快的应了一声,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扭头跑到楚汶窗前,从已经打好的包裹中抽出来两件陈旧衣服,笑道:“借你衣服用一下!”
楚汶无奈苦笑点头,玉儿便蹦蹦跳跳的走了。
玉儿一走,房间便沉默下来。楚汶沉下了心思,拿起徐温送他的那个竹筒,一时有些出神。不知这竹筒中装的是什么,书轴?密信?画卷?还是一筒子竹叶青酒..楚汶苦笑一声,收起了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虽然总忍不住想要打开看个究竟,不过临到了想起徐温的话,他便又忍住了自己,静静等待下午去庆家集之后再说。
庆家集离此少说也有二十里路程,若是凭脚去走,城门下钥之前是绝对回不来的。楚汶可不想跑到城外去露宿一晚,所以在和小庄填饱了肚子之后便吩咐他用剩下的几十两银子赁了两匹马来。其实加上玉儿,这一行人应是三人,不过那老七既是府衙的差役,想来也不缺代步的马匹,自己还是能省则省吧。
下午吃罢饭,小庄便去忙活了。他左等右等,也未曾等到玉儿,便想着玉儿是不想去了,于是自顾自牵着马匹赶往城门。心道这匹马倒是白租了,不过想想也能用此给那老七做个人情,心情便好了些许。等到了城门,已经是未时中分,天气虽然阴沉,不过气温已经回升上来,自己也褪去了外衣,只穿了单薄的秋服。
怜光府虽不是省城,但却是江南三省最为富有的州府,所以不管是城内屋舍还是环绕的城墙,都十分考究。尚未到城门口,便能看到城墙十分巍峨,都是用青灰色的硬砖堆砌,当初营建之时更是分区分片负责,追责之制更是严格到一砖一瓦,以至于将近百年过去,这城墙栉风沐雨却依旧雄壮,颇有种江南第一城的气概。
城门的守卫也是精神抖擞的壮年儿郎,不论是入城出城,都井然有序,丝毫不乱,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单从这里看,便知道府尊大人政绩清明百姓安康。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要把罢市的那些商人摘除掉之后才能说的。
到了南城城门口,换了一身便服的老七已经等候多时了,虽然换了便服,不过老七腰间还是别着一柄制式的钢刀。他这是职业病,那些守卫们看来也认识他,所以大家都当做没有看见,无人去多管闲事。楚汶牵着两匹鞍辔齐全的骏马过来,当然十分引人注目,老七一眼便看到了他,当下迎了上去,笑道:“兄弟来的好早..咦,怎么还牵了两匹马?”
楚汶看到老七背后已经有了一匹盖着官印的马匹,便苦笑道:“原是想着为七哥备着,没想到却是多此一举了。”
那老七听闻此言不禁胸口一阵舒畅,笑道:“兄弟有心了。”
“反正赁了也是赁了,不如就带着,路上如果累了也能换骑。”楚汶笑道。
“嗨,兄弟有所不知,那庆家集离府城不过二十多里路,其实用不着换..”说到这儿,老七忽然觉得这不是打人的脸吗,于是赶紧住嘴,换了个表情说道:“换骑也好,保证马力,兄弟想的周到多了。”
楚汶无声的笑笑,两人便不多话,当下朝城洞走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有个少年声音清澈响起:“楚哥哥,不是说话带我出城玩耍的吗,怎么要自己先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