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伏牛山连云寨一干人马,绝大部分都来自于前明军官兵,他们的寨主霍还山,也就是霍飘红她爹,原本是毛文龙麾下一名悍将,因其长期不满毛文龙所作所为,后协助袁崇焕除掉毛文龙而成为袁崇焕的心腹爱将,曾随袁督师在镇守宁远、锦州和保卫京师的诸场战役中立下汗马功劳。后来袁崇焕被朝廷屈杀,霍还山悲愤难已,心灰意冷之下,率部下脱离明军,长期在中原一带占山为王,打家劫舍。后清兵南下时,曾一度招安于他,而他却誓死不愿为清人效力,却又难以再在中原立足,于是率领部众一路南迁,最终在桂境伏牛山安营扎寨,将山内大寨取名连云寨。李定国攻占桂林后,也曾招降于他,却依然为他所拒绝。后定国派大将靳统武率兵攻打连云寨,却因其山势险峻和防守严密,围困三日后无功而返,也只得罢了。本来,凌长风遭袭和宝图失窃,也确实和连云寨扯不上半点关系,可不久前的一天,连云寨突然得到半幅牛皮图纸和一封信札,信中详细介绍了这半张藏宝图的来历和价值,同时还说明了另外半张在三街镇“天南居”客店一个年轻人手里,要想使图纸的价值得以体现,起出宝藏,必须想法将那另外半张夺过来,使之合二为一,方能实现。信中同时还告诫,那个隐身“天南居”的年轻人很可能是李定国派来的细作,不但身手高强,而且足智多谋,其来“天南居”的目的就是为了追查他们一度失落的另外半张藏宝图。写信人自称自己是在无意中得到这半张宝图的,虽然也很想得到宝藏,但却自忖无力夺回另外半张,所谓宝剑赠英雄,为了不让宝藏泯灭,特将这半张宝图赠与自己一向仰慕的霍老英雄和连云寨一干豪杰,以期让宝藏重见天日而不致暴殄天物云云。
霍飘红叙述到这里,徐少卿和凌可儿都听得呆了,真没想到事情还有如此曲折的一段情节。而他们从霍飘红的语调和表情上,都一致判断出,对方不像在说谎。虽然少卿大致可从这番叙述中理出一些头绪,但他还是有许多事想不明白,于是开口问道:“霍姑娘刚才说,你们是突然得到那半张宝图和那封信的,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你们究竟是怎样得到的?”霍飘红并没有多加考虑,随口答道:“是我们山寨的三头领‘秃豹郑彪’一天到灵川办事,在一家客店吃饭时,店老板代人转交给他一个木盒,那半张图和那封信当时就是装在那个木盒里的。”
“老板没有说,是甚么样的人叫他转交的么?”
“郑头领当时也问了他的,他只是说,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托他将这个木盒转交给一个即将进来吃饭的,名叫郑彪的人的,同时还告诉他,这个郑彪是个秃脑门的大汉,很好认的。老板也曾问了那人,为甚么不自己当面交给人家,那人说由于有些隐情不便见面,并给了老板一锭五两的银子作为酬谢,于是老板也就答应了,他当时确实也是问了郑头领的名字方才拿出木盒的。”
“当时郑彪有没有去找过那人?”
“有的,只是老板说,那人既不愿与他见面,况且已离开了多时,只怕找也是白搭,但郑头领却并不死心,硬拉着老板一起在灵川城里寻了半天,一无所获,于是只得带着木盒回来向我爹爹复命。”
“你爹爹怎么看这件事?”
“我爹爹当时就召集了山寨所有头领商讨这件怪事,众头领大多觉得此事太过离奇,多半是阴谋和骗局,不必理会,不过也有人为财宝所动,觉得不妨一试。”
“关键是你爹爹怎么认为?”
“我爹爹却认为,那半张图和信中所述内容多半是真,不过也觉得此事太过匪夷所思,不可轻举妄动,于是决定暂且按兵不动,只是暗中派人打探消息,再相机行事。”
少卿闻言,不觉暗暗佩服那霍老寨主的判断力和警觉性,不过又为霍飘红如此轻率从事甚为不解,于是乃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你爹爹的判断是正确的,我的确是李定国将军派来追查那半幅宝图的,而且我手里确实也有半张真图――刚才你也看见了的,至于你爹爹手里的那半张,多半也是真的吧,我相信他的眼力,不过你爹爹既然如此精明,又怎会让你只身犯险,以至于为我所擒呢?”
那霍飘红闻言,一时满面羞愧,半晌方叹了口气道:“都怪我,不听爹爹之言,以致有今日之辱。”
“霍姑娘此话怎讲?”
“我爹爹当初也确实派人多方打探消息,不过主要对象还是你们‘天南居’”
“你们都打探出了有关‘天南居’的甚么消息?”
“打探出了‘天南居’老板为守宝图遭人暗算,而且我爹爹还说,那个杀害凌老板的凶手多半就是送宝图给我们的人,至少也是他的同党。”
凌可儿闻言,“嚯”地从凳子上站起身来,瞪着霍飘红道:“你说甚么?”
少卿见状,赶紧道:“凌姑娘息怒,其实在下也是这么想的,我想你也应该想得到才是,且先坐下来,听霍姑娘说下去,事情总会有眉目的。”见凌可儿坐下来后,方对霍飘红道:“霍姑娘请继续。”
那霍飘红没有继续,却盯着少卿看了起来,少卿见状道:“你看甚么,倒是说下去呀!”霍飘红突然说道:“看你这人的行为举止,怎么也和你刚才说的‘辣手摧花’对不上号。”
少卿干咳两声,立马虎着脸道:“我是甚么人,岂可让你一眼看透?别打岔,继续说,你们还打探到了些甚么?别忘了那‘黑脸丸’!”
霍飘红一个激灵,赶紧说道:“我们还打探到,‘天南居’里确实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所以我爹爹一再要求大家谨慎行事,不可鲁莽,还说一待时机成熟,他会亲自来会一会你。”
“你爹爹就这么看重于我?”
“我爹爹倒不是有多么看重于你,而是怕此事处理得稍有不慎而得罪了李定国,从而给山寨带来麻烦。”
“你刚才不是说,李定国也对你们无可奈何么,怎么又怕得罪了他呢?”
“我爹爹说,李定国当初攻打山寨,之所以无功而返,主要还是他心有旁骛,志不在此,若是当真惹恼了他,倾全力而攻,连云寨根本就无法抵挡。”
少卿笑道:“既然如此,你们何不干脆把那半幅宝图还给我,那岂不是个天大的人情?”
“你想得美了吧,财宝谁不爱呢?目下无本生意越来越不好做,放着这么大一笔好买卖,谁不想去争取呢?再说我们和你、和李定国都没甚么交情,又怎会拱手相让呢?”
“我明白了,你爹爹既然那么精明,而你却依然还是为我所擒,主要还是因为你这人贪财心切又自以为是,根本不是你爹爹的意思,这话可对?”
霍飘红默然片刻道:“你说得对,我爹爹确曾是一再告诫我们,不可轻举妄动来的,可我见他长时间毫无动作,心下暗怪他小心过剩,难成大事,于是便决定背着他自己动手,谁知还是着了你的道儿。”
少卿随口道:“那是你只知己不知彼,犯了兵家大忌而已。”
霍飘红不服气道:“谁说我知己不知彼了,昨天我才暗中派了两个手下来踩了道儿,详细了解了你们这里的布局结构的。”
少卿忽地心中一动,忙问道:“你说昨天派人来踩道儿,其中一个可就是那‘秃豹郑彪’?”
“你怎么知道?”
“你曾说过你那郑头领是一个秃顶门的大汉,我联想到昨天那两人之一的长相,故有此一问。”
“这么说你已注意过他们了?难道他们露了行藏?”
“所以我说你只知己不知彼嘛,要不是他们,我还钓不到你这条大鱼呢!”
霍飘红闻言,一时低头无语。片刻后又抬起头来,向着少卿幽幽道:“你已问了那么多,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也该兑现你的诺言了吧?”
少卿故作惊讶道:“诺言?我有对你许诺过甚么吗?”
霍飘红胀红着脸道:“你刚才不是说,只要我老老实实回答你的问题,你就给我解药的吗?难道你想耍赖?”
少卿“哦”了一声道:“我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不过你好像记得不够全面,我刚才说的应该还有一句‘按照我说的去做’,没错吧?”
霍飘红想了想道:“那,你要我怎么做?”
“先不忙说要你做甚么,我的话还没有问完呢!”
“你到底有完没完?那好吧,有话快说,有……你问吧!”
少卿挠了挠头皮道:“你爹爹有没有派人打探过那个送信人的来路?”
“有的,而且他还亲自出马,四处打探一个叫‘高山青’的人。”
少卿闻言猛地一震道:“甚么,你说你爹爹打探一个叫‘高山青’的人,谁是高山青?”
“就是那个送信人呀,他自己在那封信的末尾就是署的这个名字!”
少卿和凌可儿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明白这一个信息意味着甚么。于是少卿继续问道:“你爹爹可打探出了些甚么?”
“可说是一无所获,千辛万苦打探得两个叫‘高山青’的人,可根本就是两个毫不相干的闲人,和这件事扯不上半点关系。”
少卿正色道:“这就对了,因为那人根本就不叫高山青,‘高山青’只是那人擅长的一门武功。”
这下轮到霍飘红大吃一惊了:“你说甚么?‘高山青’不是一个人,而是一门武功?”
少卿点点头,于将凌长风的死状以及他们的推断向对方讲了一个大概,最后说道:“你爹爹推测得对,那个送信人十有八九就是杀害凌大侠的凶手。”
霍飘红沉吟片刻,喃喃道:“你既然将那人说得那么厉害,可他为甚么要将那千辛万苦得来的宝图送给我们呢?这可真叫人费解!”
少卿自然想到此事和孙可望的关联,不过他可不愿在此时把这些说出来,于是说道:“是啊,谁知道他安的甚么心呢?说不定他想引起鹬蚌相争,而自己渔翁得利也未可知,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人不但神秘,而且凶险,今后我们都要小心提防才是。”
霍飘红闻言,未置可否,一时大家都似无话可说。须臾,霍飘红问道:“你还有要问的吗?”少卿道:“暂时没有了。”
“你说‘暂时’是甚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你现在可以走了。”少卿边说边起身来到她的身边,伸指解了她双臂穴道,接道:“不过我还要你办一件事,等事情办成了,我才能给你解药。”霍飘红直起身来瞪着少卿,微怒道:“你……甚么事,你说!”少卿不紧不慢道:“你知道,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追查凶手和宝图下落,那凶手虽然暂无头绪,不过可以肯定那半张宝图是在你们连云寨的了――当然,那未必就一定是真品,只是无论如何,你都得把它带来交给我,方能换得解药。在下言尽于此,你这就去吧!”
霍飘红怒目圆睁,几次欲言又止,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倏地拔身而起,也不走大门,依旧从开启的窗户里穿窗而出,黑色的身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在院子里闪得几闪,便越墙而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