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的神色在安红的眼中更强烈,但他没说话,握刀的手却开始颤抖。
看到安红的反应,刘思琪知道自己猜对了,而且这个安红似乎还有一点良知,她于是拔高音调,痛心疾首怒声斥道:“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当年我怜悯你无家可归,央求爹将你带回家里为你医治重疾,我并没有期望你能回报我什么,我只是单纯的期望一个因为灾荒而流离失所的孩子能够渡过难关,好好活下去。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小男孩长大后会如此的恩将仇报,竟然伙同大娘和大姐谋害我的性命,枉费我曾经那么尽心尽力的救过你!早知你如此的恩将仇报,当初我就该让你饿死在街头的!”刘思琪说得正义凛然,正因为她见过那两幅预知画面,因此知道个中玄机。
这些话犹如鞭子,一下下抽打在安红的心头。他握刀的手抖动得更加厉害,眸中呈现出难以克制的激动之色。
九岁那年,身染重疾的他被家里人遗弃了。
那时正值家乡闹灾荒,家里已实在无力再给年幼又染病的他去医治。饥寒交迫的他蜷缩在隆冬的寒风中,看着街上的路人瞧见他脖子上流脓的黄疮,都露出一脸嫌弃的表情,纷纷掩着鼻子绕路而走,他哭着陷入了灭顶的绝望中。
那时,是一个脖子上挂着银饰的小女孩,笑吟吟的递给了他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那碗粥是那么的香甜,那么的温暖,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那碗粥所给予的淡淡温暖。
这些年在府中看着那个小女孩遭受着家人的欺负,从最初的愤懑不平到现在的漠然视之,他的棱角被这险恶的环境磨得一丝不剩,他丧失了最基本的同情和怜悯,也丧失了一颗感恩的心。
他忘了当初要是没有她,自己早就不会活在这人世间,他忘了那时她所给予他的不仅仅是一碗粥,而是让绝望的他对这个冷漠世间有所改观的温暖啊!而他现在却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要杀掉那个将他带入光明中的小女孩,他还是人吗,他还有心吗?
哐当——
他手中的匕首跌落在地,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刘思琪的脚下,痛哭流涕,一边狠狠扇着自己耳光,声音哽咽道:“我怎么这么糊涂,怎么可以去杀害自己的救命恩人。对不起了小姐,求求请原谅我!就算以后真的给老爷知道了,要杀要剐我都不会反抗,因为,我就像小姐说的,真的是个忘恩负义没良心的人!”
刘思琪见此情景,知道安红已经悔过,伸手扶起他,“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总还是好的,只要回头是岸,就不枉费我当初救你的初衷。”
安红用衣袖擦擦泪,“小姐,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良。”
“那么,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刘思琪想了想道,目注着他道:“从方才你与大娘他们的对话中,我感觉你并不是真心想杀我,似乎是她们逼迫你的?”
“是的。”安红低声道:“因为我有把柄被大夫人捏在手里,她威胁我要是我不从她,她就将那件事告诉老爷和彩衣小姐。”
“哪件事?”
安红的脸红了,他垂下脖子,呐呐道:“其实,我一直都很喜欢二小姐。那个……”
“你喜欢傅彩衣?”刘思琪吃惊的睁圆双眸。
“是的。”安红的脸红得更厉害,与原本苍白如纸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他声音里有着悔恨,“可是我知道凭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她,她从来都不正眼瞧我一眼,在我面前也骄傲的像个公主,可是我就是喜欢她啊,因此,我只敢默默地注视着她。直到……有一次,我在她的窗外无意中发现了一处地方,在那里可以向内偷看她洗澡,我一时把持不住,心生邪念,在二小姐某日去洗澡时,站到那处岩石之上,打算偷看她洗澡,谁知刚刚站上去没多久,就被大夫人与大小姐逮了个正着,她们就威胁我说要去告诉二小姐,说我经常在这里偷窥她洗澡。我当时可吓死了,二小姐的脾气你可是知道的,她要是知道肯定会挖出我的一对眼珠并将我赶出傅家才肯罢休,我很害怕,她们就说只要我帮她们去杀了你,她们就不会声张。我为了不被挖眼珠和被赶出傅家,只好依她们所言行事。”
“可是你杀了我又能解决什么?”刘思琪正色道:“就算你真杀了我,大娘与青衣也不会真的就放过你,她们肯定会将所有的罪行推到你身上,到时你就是杀人犯。也许,偷看彩衣洗澡只会让你被赶出傅家或是失去眼睛;而杀我就是犯罪,那时,你要付出的代价就会是你的生命。你要知道天下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你杀我这件事做得再隐秘,终有一天会被其他人知道,到时候我爹首先就不会放过你,而你,只是成为大娘和青衣的替罪羊。”
刘思琪一席话说得安红如梦初醒,他冲着刘思琪又跪下磕了个头,随后他站起来,思索了一下对她说:“小姐你可以把外衫脱下来吗?”
刘思琪愣了一下,但她还是依言脱下外衫递与他,但见安红接过外衫,捡起地上的刀,捋起衣袖照着胳膊上就砍了一刀,他将伤口流出的鲜血全部撒在外衫上,朝着刘思琪笑了笑,“待会我会把这把刀与血衣都交给大夫人,就说你已经被我杀了,抛尸枯井中,枯井那么黑,只要在周边撒上一点血,她们估计就不会怀疑了。小姐,你快走吧,去许都貅玉阁去找老爷!”
他寻思了一下,又道:“小姐近日可以暂时藏身在这废宅的林子里,等到明天再走,明早丫鬟们要乘坐马车去花市买花,你可以预先躲在马车的轮轴之下,随同马车一同出宅,小姐,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啊。”
望着捂着手臂的安红,刘思琪感慨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