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白雨所说,人一辈子老长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做着相同而毫无新意的事,却还要自打脸说时间都去哪儿了,它不会因为你又破了个案子而多出来一分钟,不会因为你多销售了一件商品而增加一秒,但可能会因为你杀人放火被扣除几十年寿命,也可能因为你过度打飞机提前走向衰老。我们都做着被固定好的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像流水线上那些半成品沿着指定轨迹滑向成品,出生、求学、工作、婚嫁、生育、死去,有人说这是神的旨意,神大手一挥,你就是五指山下那只野猴,再也没有野性。“黑客帝国”让我们开始思考绝大多数人是活着的还是被活着的,“云图”让我们相信被活着的人其实可以活过来,“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让我们看到不管你怎么活着都离不开生活技能更离不开生存的信念,“星际穿越”让我们明白活下去的困难大到穿越了星际,命运都在我们自己手中。总之,我们是一群貌似平凡的人,做着貌似平凡的事,在亿万双手的堆叠下,远远的超越了平凡本身,可是平凡把我们的生命维度拉得老长了,长到你即将死去也可能想不起一件令你怦然心动的事情。
白雨就想不起一件特别值得心动的事情,有些事在当时或许是心动的,比如收到一件期待已久的礼物;初吻的感觉;考入高等学府;步入国有企业;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打飞机;第一次开大炮;初为人父母;与真爱的人决定共赴白头,结果头还没白,心已不再动;心动总是那么短暂,平凡却长得穿越了虫洞,射向浩瀚宇宙……
终于在他36岁这个风华正茂、谈笑风生、唏嘘感慨、坐飞机又打飞机的年龄,碰到了他人生中极不平凡的一件事:一个16岁的Y头片子,一个高中生,一个毫不利人专门利己的人,一个丢失了道德的人,一个只有低级趣味的人说要为他谱写一段惊天动地的爱情,再生一窝娃。在他的生命维度里,这绝壁算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虽然不至于怦然心动,却想想也都是刺激,惊吓那一类的刺激。
“你准备什么时候娶我?”白雨开着车,红红挽着他胳膊,把头靠在他肩头,一脸幸福的表情。
白雨已经看出来这Y头不走寻常路,属于神经流,跟她简直没法正常沟通,索性一起乱说,“娶,等我攒够钱就娶。”
“我要你攒什么钱?我爸是远近闻名的企业家,我只要你的人。”红红娇羞说。
“即使你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白雨说得面无表情,心里却快笑死。
红红大力掐了白雨胳膊一下,掐得他大叫“哎哟”,然后才说:“你的心里只能有我,否则我叫我爸让你在警界混不下去。”
“我的心里只有你没有她。”白雨笑说。
“我会尊重你的职业,不会因为你挣得少而瞧不起你,我会在家给你做饭等你回来吃,给你生一窝小崽崽围着你转,虽然离法定婚嫁年龄我还差几岁,但是没关系,我们可以先拜个堂,古人也没有谁登过记,一样的白头偕老了。”说着,红红仰起小脸问:“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白雨噗嗤一声,终究是没忍住,大笑起来,后果当然又是挨上一记二指禅,他笑得喘着说:“乖乖小媳妇儿,你连我叫啥名字都不知道,就已经把蓝图画向几十年后了,你自己说荒不荒谬?”
“哎,我可以原谅你们这些凡夫俗子的思维还停留在单细胞生物的阶段。”红红想了想又说:“对了,我想起你老婆叫你白雨,你是叫张白雨李白雨还是就叫白雨?”
“我叫钟白雨。”白雨说。
“你也姓钟?”红红想想没对,“你骗我,你可真调皮。”
“霸道总裁,我只有随妇姓了呗。”白雨苦笑说。
“你准备什么时候跟你老婆离婚?我可以等你,但你得给我一个时间。”红红不像是开玩笑的说。
白雨心里琢磨着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眼看这Y头越来越投入,不及时打住,还不知道会演变成怎样的后果,他把车靠往路边,然后面对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那个跟你毫无瓜葛,却照顾你一晚上,还不嫌弃你睡她床上的女人叫单兰,她是一个美丽贤惠的单亲妈妈,她也是我至关重要的人,如果你再敢对她不客气,我决不让你好过。你们富家小姐的世界我无法理解,我也不想理解,如果你真的喜欢我,我谢谢你,但仅此而已。”
“你喜欢她吗?”红红冷冷的说,突然严肃起来。
白雨愣了愣,这个问题他自己都回答不上来,要是倒退回去10多年,他可以给出肯定的答复,但现在就像庄亦邦对他的评价,他分辨不清对单兰是出于同情还是喜欢,他留恋她的身体远远大过精神层面的交流,他想要每天都能跟沈冰说说话,就算不说话,看着她也是满足的,对待她们两人白雨有完全不同的出发点,这倒不是因为单兰生过小孩成了寡妇,身段就下降了,而是当爱已成往事,就将往事留在了风中,又哪是随便能拾起的。这些复杂的问题,白雨也理不出个头绪,不过在他看来,一辈子能护主这个命运多舛的单亲妈妈也该是件幸福的事。
但此时面对这个不依不饶的小姑娘,态度可不能模糊了,他坚定的说:“喜欢。”
“那你为什么不娶她?”红红问。
“她不愿意。”白雨说。
“她真有这么好?”红红扭头看向窗外,脸上没了适才对幸福的憧憬,却多了一丝坚毅,她说:“我会让你改变对我的看法,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
白雨把车继续往前开,被红红一折腾,想起正事都差点忘了,“你昨天说王秀依的命是攥在我手上的,什么意思?”
“我恨你。”红红出神的看着前方,冷冷的说。
白雨看看她,有股无从下手的感觉,“你的情绪要不要像坐过山车?”
“你第一次认识我?长这么大我想要得到的总是很轻易就得到了,你不仅拒绝我,还伤害我,你很牛X么?我稀罕你哪样?”红红说着说着,泪流满面。
白雨没想到小姑娘情真意切这么执拗,本来觉得好笑的一件事越来越被拉向了深沉的一面。想安慰她两句,又怕事态更深沉,想给她说两句俏皮话,又怕事情朝另外一个方向变得不可收拾。只好啥也不说,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车上,任由内心的狂潮拍打在安静的氛围边缘,倒还像极了拌过嘴的小情侣,谁也不爱搭理谁。
不多时,车已开到红红指定位置,眼前赫然就是普通老百姓望而却步的豪华别墅,像个城堡一样孤零零耸立在那。一圈围墙,一扇大铁门,把奢华与清贫从时空中分割开来,城堡里的人看着时针数着钱,城堡外的人一边辛苦挣钱一边看着钟表跑着秒。不同的身份演绎不同的人生,把时空这个看似平等的概念拉向了层层幻境,就好像站在三维世界的你,怎么能明白十维世界的玄幻迷离。
白雨就觉得红红的世界一定是玄幻迷离的,总之他是没法走进去,也没法和她的时空对接。看来往后这条寄予厚望的线索是要断了,最后,还是稍微修正一下时空的偏离,他说了句对不起,为今天态度上的不和谐,也为拒绝了这个来自十维空间的小魔头。
红红擦干眼泪,补补妆,就像战后打扫战场一样,临到要下车,她说:“王秀依让我把玩具借给她,我待会儿就去。”
“玩具?”白雨茫然问。
“别在这假装正经的,老痞子。”说罢,红红下了车,朝城堡走去,没走两步又倒回来,站在车外,把脸支进车内,认真的说:“我恨你!你最后亲我一下。”
“你恨我,我还得亲你?”白雨又想笑出来,还好憋住了。
“亲不亲?”红红大声说。
白雨一股蛋蛋的忧伤涌上心头,也只好不管不顾的在她脸上轻轻的滋上一嘴。
“老子脸上有毒吗?”红红暴喝一声,气冲冲的走了。
白雨摇摇头,无法理解,无法想像,10来岁的小姑娘们到底是怎么了?示爱是如此疯狂,行为也是如此疯狂,找不到人玩居然跟玩具玩。忙活了整整一天,就得到这么条毫无价值的信息,回去一路开得飞快,撞死的心都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