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名气势汹汹的女子一再咄咄相逼,瘦弱的女子恼火地反唇相讥:“请你不要再说了,再次谢谢你的好意。亏得没有让你遇到任何生命危险,谢谢!请你别再说了,不然就把你所有的好意说没有了。”
本想劝架的伊万暗暗称奇,这女子应该是个有教养的人,只不过双方有不知者不罪的误会,硬生生造成言语上的冲突和彼此的不快。
这时,他身边站着的高个子女子却象被火药点着般炸开来,气急败坏的骂骂咧咧着说:“你竟敢说这种话,赶紧下去被偷啊!”她的同伴随帮唱影道:“就是啊,你就该被偷的。”削瘦的女子原想据理力争,想了想被别人帮了还指责别人未免不知好歹又忍住了,只是在那俩个女子话中带刺的漫骂声中连连摇头。
伊万身边的女子象发现惊天动地的大事般,夸张地惊叫:“摇头?还在摇头?你吃了摇头的药啊?”她的朋友不知是护友心切,还是不满好心当做驴肝肺,一味附和道:“摇什么摇头!”
“你对摇头的药真——了解!”受不了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夹枪带棒地造谣生事,本想息事宁人的女子忍无可忍地回头,压抑着哭腔反驳,“我摇自己的头,你都想控制?你爱控制你的朋友,让她跟你一唱一和是你的事。你这么能说,怎么不用在对付那些小偷坏人身上,听你这么有能力制造语言伤害,受伤的应该是那些坏人吧?!”
有心想主持公道却插不上话的伊万,张口结舌了半天才弄清来龙去脉。想不到无端被诬的女子竟然能有条不紊地斥责,连削带打地把那俩个有些不知所云的女子的嚣张气焰抹了一半。
伊万身边的女子丧失理智般,一个劲地撒泼叫喊:“你赶紧下车去被偷啊!快去啊!赶紧去!以后你天天被偷,天天被偷光!天天都被偷光光……”,她的同伙不知何故放弃随声趋和。
身形削瘦的女子颓然地转过身,用瘦小的脊背向着后面车厢里的人,用无声的抗议来拒绝毫无意义的争辩。那位歇斯底里的女子似乎意识到过火,也停止继续丢人现眼的举动。一怕突如其来的争吵就此戛然而止,瞬间恢复的平静里升腾出难堪的沉默。
车厢里周围的人用事不关已的态度三缄其口,没有人出来劝阻这一场不必要的争吵,用明哲保身来避免无端成为炮灰。孤立无助的女子费力地拉着行李挪到角落,尽量避免与别人有所接触。若有别人挤到她身边就赶紧让出位置,用草木皆兵地退让闪躲与漠然置之的人们保持距离。看到独自下车的女子举动间透露着重重的自我保护,让向来自诩公正的伊万羞愧难当。
“看到女孩倔强缄默的背影,我想到你们国家有个叫鲁迅的作家说:‘不是在沉默中死去,就是在沉默中爆发。’。”不开心的伊万用不太擅长的中文高谈阔论,“原以为那个拿着重东西的女子极端可恶,得到别人的帮助,却抱怨别人有错。从另两个女子的口中,才知道真相是她并不知道自己被别人帮助,想着也情有可原。没想到自称帮别人的人表现出恶毒失礼,哪里象是真心帮助别人的好人啊?!我糊里糊涂地看着她们分别下车走开,至今内疚没有伸出援手。”
“她们没有好好沟通,导致吵架吧。”柳升平小心地斟酌着解释,“有些司机不敢明确说车上有小偷,会用其它方式提醒,避免被小偷报复。可能有些人采用比较粗暴的方式帮别人,容易造成误会。”
伊万顿悟道:“噢,原来如此,我还以为是人类的劣根性而痛心。”
柳升平沉默不语,不知道怎么跟这个已经算是半个中国通的老外解释。如果说成是民族的劣根性,以他的爱国情怀,是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肯定会慷慨激昂地说:国外的人喜欢整齐有序地排队上车,即使没有车辆行驶也愿意等绿灯亮了再过马路,这些好品质值得称道。但是,无法否认,任何地方都有各种各样的恶劣事情发生。
就算他会为自己的国家据理力争,其实他的内心也对这种失礼的行为和做法感到万分丢脸。在这个偌大的国家,要不用任何过渡就实现人人遵守礼仪,就算是三千年前的孔孟再生也无能为力。所谓“礼仪之邦”的美誉,对一部分人来说,早已经成了风烛残年里的一点点小小烛光的余辉。
受过良好教育,博览群书的伊万总爱黑白分明地宣扬:“必须从小抓起,把美好的品质以身作则的教给孩子。”
柳升平决定任由他数落下去,反正他是无法解释那么多问题:为什么乘车坐船甚至排队都不能井井有条?为什么食用的油竟然会是从肮脏阴暗的地方制造出来?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把自己丑陋的一面展示给别人看来博取名声的人?为什么会有把破旧皮革做成可食用的老酸奶之类的东西?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不敢帮助老人怕被敲诈的现象?为什么?为什么?……
这无数的问题,柳升平也很困惑。
真诚的伊万归纳为:“若人的心灵麻木、阴暗,就会选错真实的生活目标,找不到存在的意义。追求表面的奢华,导致以伪善低俗为荣,缺乏必要的道德认同感,丧失理智和珍贵的同情心。把真诚的善意丑化成对功利的追求,炫耀的背后暴露出粗鄙的心态。”
柳升平看着伊万光秃秃无发的头顶上的亮点,这么爱憎分明的人竟然没有结婚。即使他那么尊重女性,对爱情抱着那么美好的期待,然尔他的纯洁和正派并没有成为女子青睐的优点,真是个奇怪的现实。柳升平格外尊重已过五十岁的合伙人,不仅由于他的知识渊博(单是对红酒的了解,已经够成为一部标准的活动字典),更重要是他的美好品质,这可不是任何书籍可以复制或让任何人都能长久伪装的东西。而正义感的形成,更不能靠狡黠与耍手段能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