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以为’。真的是“自以为是”的‘以为’,以为得太久,便相信是真的。
以致于到了来年的四月某天,方如媚和柳升平在某酒店内,品着红酒听着歌儿时还是这么以为着。
那天,窗外下着滂沱大雨,室内温馨如画,还有专门演奏爵士乐的钢琴声和轻歌曼舞的歌手在前厅浅吟低唱。风度翩翩的高级会所老板Kline分明是高明的酒客,已过中年的他两鬓已有些许白发,身材样貌却都保养得相当好,丝毫没有显出发胖臃肿。他手法优雅地把玩酒杯,纯熟地闻香观色,长期品酒中养成细致地鉴赏和判断红酒的优劣的习惯。
方如媚和柳升平各自拿起一个杯子,轻轻地摇曳酒杯。曲线玲珑的郁金香型杯子盛着少量红酒,杯内冷冽的冰块与晶莹剔透的杯身碰撞出婉转动人的音符。怀壁内舒缓地流动着瑰丽诱人的色泽,流露出清雅祥和的气息。
酒杯内旋晃出红酒的清新香气,沁人心脾的味道在鼻端徘徊不去。方如媚熟练地轻啜口齿留香的甘露,回味无穷。
春风得意的Kline笑着打趣说:“酒跟女人一样有意思。成熟的女人,犹如知名度高的红葡萄酒具有独特的个性;纯真的少女,象那些尽早享用的白葡萄酒一样果味香浓。”
柳升平瞄了一眼旁边愕然的方如媚,忙将话题引到Kline最近收藏的酒类品种。
方如媚低头喝了一口酒装作没听到,心中惊觉这跟红玫瑰与白玫瑰说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她心不在焉地想,自己是柳升平的红玫瑰还是白玫瑰?迄今为止,她根本不知道柳升平已经结婚的事,她只是莫名的产生了联想。有时不得不感叹,人有时会产生有意无意的联想能力,或许在千丝万缕的事实面前有所察觉却不以为意。若正巧与现实情况重合,就象提前预知感应到未来。
天真的方如媚偷眼扫了一下继续跟Kline谈天的柳升平,又在心底里暗笑,象他这种敢作敢当的男子,当然只会一心向往驻足心中那朵唯一的玫瑰。沉迷在甜蜜爱情中的女子,总愿意一厢情愿地相信最好的结局,不承认掉进自己编织的虚假美梦。
Kline毫不避忌地说起,他本人既钟情于娇艳香醇如红葡萄的女人,也对清香可人的女子痴迷沉醉。
方如媚闻言,脸色微揾,颇为不快。象Kline这种风流多情的男子,对看上的猎物百般讨好,初时奉若珠宝、出手大方,一旦得到手就不再珍惜。无论是如火如荼的红玫瑰还是淡雅清新的白玫瑰,采摘后就视作无用之物罢了。恐怕在世人眼中,并不在乎红葡萄酒与白葡萄酒是否一样珍贵,又或许象得到手的红玫瑰和白玫瑰一般,得到了,便不是最好的。
想到这里,闪过一丝柳升平若如此这般可恨……方如媚喝过一口红酒不去思考,心绪宛然不宁。柳升平与Kline去看藏品时,她宁愿独自在舒适的沙发椅上休息。
宽敞明亮的雅间,红酒馨香,方如媚淡然坐在黑色真皮沙发上欣赏手中的舶来品。她喝着红酒享受慢节奏的生活,悠闲惬意得生出偷得浮生半日闲之叹。瞥见桌上放着一套描述如何品味红酒的资料,她顺手取出来随意翻看,发现原来喝酒也象解方程式一样,一步一步都有明确的步骤。
资料中说:为了不影响品质,清淡型酒排在偏浓郁型酒的前面。白葡萄酒在红葡萄酒之前,甜型酒在干型酒之后;年份新的酒在陈年的酒之前,酒精度高的酒在酒精低的酒之后。香槟和白葡萄酒作饭前开胃酒,佐餐用红白葡萄酒,配甜点用干邑。一般遵循越饮越高档的规律,从普通酒到高级酒。原则上“白酒配白肉,红酒配红肉”。
方如媚觉得这就像花开花落般井然有序,跟喝茶汤一样讲究方式方法。细细想来,红酒艳丽香醇,茶汤淡雅幽静,各有动人之处。
正当她看得入神时,落在桌子上的手机霎时响起。方如媚没留意查看,以为是自己的手机响了,顺手拿起接听。她正准备说话时,便听到一把清甜稚嫩的童声在说:“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和妈咪一直在等你回家吃饭呢。”
方如媚仿佛遇到五雷轰顶,如着火般把令她觉得烫手的黑色手机丢回桌面。手机啪嗒一声摔到桌角,然后寂静无声地与眼前被晴天霹雳惊得心神恍惚的女子对弈。
门开了,柳升平和Kline走了进来。面如土灰的方如媚回过神来,脑中乱如一团麻的她慌忙站起身说:“今天有点累了,改天再聊吧。”说完,愁眉锁眼的她也顾不得二丈摸不着头脑的柳升平和Kline,自顾自拿起黑色的方形棱格纹手袋径直朝门外走去。
柳升平正想追问,他的手机恰好适时的响起来,他只得匆匆走去拿起来接听。忐忑不安的方如媚在关门时,听见他用安抚小孩子的声音轻柔地说:“宝贝小水晶,过一会儿爸爸就带一个大大的蛋糕回来。”
这声音仿佛是一个奇耻大辱,震得方如媚如见不得光的鬼魅般魂飞魄散。她嘴角一歪,傻笑着离开。怎么晃荡回到住所,她混沌的大脑记不周全。
一整晚,她的大脑似乎在嗡嗡作响,如残破的播放机发出令人难受的声音。翻来覆去无法入眠,不停回想着张爱玲所写的《白玫瑰与红玫瑰》。实在睡不着,便翻箱倒柜找到大学时收藏的那本书。在柔和的床头灯照耀下,她翻到书里那段有名的白玫瑰与红玫瑰的金玉良言,书里说::在振保可不是这样的,他是有始有终的,有条有理的。他整个地是这样一个最合理想的中国现代人物,纵然他遇到的事不是尽合理想的,给他自己心问口,口问心,几下子一调理,也就变得仿佛理想化了,万物各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