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大雪没了离国,整个皇宫呈一片雪景。
坤宁宫中闯进一个老成太监,他快步走到那营帐前,谦恭的说道,“皇子已经秘密送出皇宫,代替皇子的襁褓小的也找好了。”
“哦?送来给本宫看看。”拓跋玉蝶掀开**帐,露出绝色的面庞。
“诺……”太监又急忙的到门口,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婴儿,睡得安详,那一对闭了眼的睫毛微动着,好生灵巧。她却莫名的有些乱心。“这孩子,什么来头?处理的可好?”
“皇后放心,这男婴是来自春意楼里,母亲是个**,小的已经给了银两让那**赎了身,去了别处。”
“好!下去领赏吧。”拓跋玉蝶含笑的眸子微动,伸出手指***了一下怀中的襁褓,“从即日起,你就是伏玉,代替皇子承受各方压迫的人,哈哈哈……”
坤宁宫里,只剩下女人的笑声,那样的可怕。
襁褓被接到了东宫的太子殿中,由专人照料,过得一切都是皇子的生活。
时光翩然流逝,伏玉记忆中的第一次看到母亲,是在三岁时。
那时他走路尚未稳,他的母后让他从台阶底一直爬到她跟前,很痛,但是没有什么比能见到母亲的喜悦更加重要了。他看向那个面色庄重的母后,满怀激动的唤了一声,“娘亲……”这还不够,他还想让娘亲抱抱自己。
结果娘亲没有抱到,一旁的侍女倒是塞了本书到他的手中。
那沉重的书本几乎压的他抬不起手。
“恋月,太子就交给你了。一年之后,这本兵法我要亲耳听见他背出来。”拓跋玉蝶说完这句话以后,就再也没有抬眼瞧过他,“娘亲……”伏玉愣愣的抓着小袖口,然后又被带回了太子殿。
从隔日开始,恋月就开始教授兵法,一篇一篇,若不是伏玉天资聪颖,领略的兵法大意,不然苦头就要受的更多了。其实内心全然只是为了能够再次见到母后,想要听见她夸赞自己一声,可惜没有,到了年底他的盼望落空了,等待他的只是一书柜的古典旧籍。
十岁时,母后召见了她第一次。
他依然充满希望的想,母后应该会开心吧,这么多年未见。
他特意的理了理衣裳的褶皱,用学了千百次的宫廷礼仪俯跪在拓跋玉蝶面前,那一张俊逸的脸庞竟像染了鸡血一样的憋红,“孩儿参见母后……”“起来吧。”拓跋玉蝶随手一抬,慵懒的吃着盘中的水果,颔首,“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
伏玉依旧是跪着,胆怯的望着那个雍容的女人,那墨色重瞳凝成了别样的颜色,红润的脸庞上好似打了胭脂般的粉状,才这么点大,就依稀可见长大后的风华,拓跋玉蝶却恨得紧,别过头,“下个月是册封太子的仪式,太子可曾明白其中的深重?”
“明白……”
“真的明白?”
伏玉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明白!”
“那便好。恋月你加紧给我让太子的棋画加善一下,我不希望在仪式上看到任何差错。”拓跋玉蝶又言辞郑重的加上一句,“不惜一切代价!”天知道那一句不惜一切代价是多么的决绝,寒了他的心。
“太子殿下,你也听见了,是皇后娘娘这么说的,那么你要是画不出这栖水图,我可就不客气了!”恋月凛然的丢下一张白纸和笔墨,坐在一旁喝起了茶。伏玉再望向那幅栩栩如生、充满生机的山水画时,眼中充满了恐惧,这幅画他临摹了很久,却还是没有结果。一次又一次,根本不是因为太难画,而是因为画这幅画的人已经望断了红尘,可他满心只想着如何让母后高兴,如何讨好她,怎么可能断了对母亲的思念。他做不到……
犹豫了半天,他终究还是下不去笔,已经尝试了很多班的失败。
恋月大怒,将茶杯往地上一掷,“你是怎么搞的?!连这都画不了?”
“我……我……”伏玉连连后退几步,满目的黑色。
“皇后娘娘交代我,我不可能不遵从皇后的命令,所以……”
“不,不要……”伏玉咬着下唇,步履踉跄的想要逃走。笑话,恋月气盛的想到,区区一个孩童害怕抓不到,她恋月真是白活了!三两下便抓住了伏玉的衣襟,以极快的速度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那一对柔嫩的小手被套上了粗大的麻绳,绳头连接着房梁,恋月拿着鞭子仰望着他,“我可是为了太子殿下好……”
啪——那鞭子落在细皮*的肌肤上,带过了一条血痕。
说什么都没用了,没用了……伏玉紧紧的闭上双眸,倔强的重瞳里含着浓浓的雾水,整个人却像坠入了无底冰峪中,越来越冷,透彻的苦痛掩着火辣辣的疼痛。眸中的一切都是黑暗的……
痛,全身都痛。可为什么要接受这一切的苦?!
“唔……”伏玉实在忍不住,逸出了一声闷哼。“你还有脸叫?!别以为自己是太子就可以随心所欲,你只不过是**生的下贱东西,真恶心。”恋月出口就是一连篇,当清楚自己说了什么之后,她惊吓的停下了动作,深吸了一口气,“你什么都没有听见对吧?”
伏玉陡然的睁开眸子,虚脱无力的笑着,“我都听见了……”
他的母后,高高在上的母后怎么会是**,那么他倒地是谁的儿子?他宁愿……自己是一个孤儿,一个没有父母的乞丐。
“你!你不准说出去!”恋月双目猩红的将他扑倒,两手挟住了他细细的脖颈,“听见没有?!敢说出去我会杀了你的!!!”他几乎已经料定了这个才十岁大的孩童只要被吓一吓就会乖乖听话,可是她错了,伏玉的嘴角反而裂开了一丝冷笑,“你杀了我,你也逃不了!”
恋月慌了神。伏玉趁机将恋月摔在地上的茶杯碎片捻了起来,细长的碎片被捏在他小小的手里,还未清理干净的茶水流了他一手。
“你要做什么?!”
“我要你死!!!”伏玉反扑过去,对着恋月一通乱划,不一会儿,恋月就成了血人,奄奄一息的倒在了地上。
他的第十岁,册封太子仪式的时候,杀了人。
从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回头了。试问,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又如何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他一样会害怕,会不安,会日日夜夜梦见母后冰冷的脸色,四周人对他的嘲笑,只有变成了强者,只有把敢侮辱自己的人傻吊就没事了,一切就会重新变好的。
他逃了,离开了那个东宫,充满污秽的地方。
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八岁大的孩子求生意识已经能够毁掉一个人的生命了。他不顾一切的跑着,最终因为无力倒在了草丛里,衣衫残破不堪,伏玉狼狈的爬到水边,用荷花池中的水清洗手上的血渍,风还在吹着,吹痛了他身上的伤口,一次又一次。
“你还好吧?”犹如莺鸣般清脆的声音,吸引的伏玉抬了头。
他迅速的藏起自己沾满鲜血的手,“没……没事……”
“你怎么会在这呢?”这是一个女孩,眉清目秀。声音就像莺在唱歌一样悦耳。女孩蹲下身,一缕紫檀香掠过他的鼻间,轻柔的抓起他的手,掀开他的外衣,“很痛吧?怎么会伤成这样的……”
“没有事的,不……不疼。”他忽然间恋上了这个沐如春风的女孩,明明知道自己不配,但却还是恋上了。
“别撒谎了。”女孩皱了皱眉头,从那身看起来既华贵又漂亮的裙子上撕下一片准备替他包扎。“没事的,要坚持下去知道吗?”
伏玉恍然间看到了水中自己的倒影,那样的苍白。鬼使神差的点着头。
“嗯,这里伤口最大,先包扎这里好!”女孩笨拙的绑着碎步。
伏玉也低下了头,细细的盯着那双温润如玉的柔荑在他的伤口处拨弄着。女孩猛然抬头,两唇无意间的摩擦了一下,女孩惊异的睁大了眼,红红的面庞煞是可爱,
“我要走了,下次再见!”月光下,女孩急切的想要离开,扭头,那束着发的金钗落下,*了那三千青丝,“下次再见的时候,你要好好的哦!”他甚至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只是,那月光下的狡黠、动人的笑容像着了魔一样钻入了他的心底。
她希望自己好好地……下次再见时,下次……
伏玉起身,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那个看起来名贵的发饰,然后坐在女孩丢落的紫檀香炉旁。仿佛那一缕清香味能带给他极大的安慰,从心底而来的安心、他笑了、傻傻的笑,一直。
“小家伙,总算让我找到你了!”一声暴喝之下,伏玉被提了起来,来不及抓住香炉,不过却是将那名贵发饰收入了袖中。“放开我!”
“哼,放开?你害了恋月,还想害咱家吗?这一个月,就由咱家来教你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母后身边的太监,那个亲自将他抱进宫里的人。他恨透了,咬牙切齿,却终不过落得一个沉重的巴掌扇在脸上,身上刚好点的伤势也被挣的鲜血四溢。
老太监看都不看,用锁箍住他四肢拴在墙角,手中拿着戒尺,“你给我听好了,册封仪式可不是小事,搞砸了可是要掉脑袋的大事,做狗的就给我安分点,不然有你好看的!”
“你才是狗!”伏玉憎恨的挣着锁链,扯得全身都疼。
“**的儿子还没资格教训咱家!”老太监阴霾的踹了他一脚。只一脚,踢中他右腿骨,钻心的疼,就似一块重木压折了腿。伏玉匍匐在地,额头滚落大滴的汗,如玉雕出的妖冶脸庞,透出一股苍白,“我不是狗,我不是……”“还嘴硬!”
即使是这样被残虐的对待,伏玉心中还是有一丝独存的念头。
活下去,才可以掌握一切,才可以让所有人为之臣服!
嘎吱——房门被推开,拓跋玉蝶站在门口,本想看看情况如何,只见伏玉全身伤痕交错,身下,是一摊黑血。尾指之间,还插着一根细长的银针。老太监还准备插第二根,看到皇后吓得连动作都僵了。“皇后娘娘,小的这是在让太子殿下锻炼手的灵活能力……”
“母后!母后!!!”他竭力嘶喊,脸庞落下两行清泪。
拓跋玉蝶直勾勾的站在那,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也没做,最后背对着他离开,残忍的抛弃了这个,这个叫伏玉的傀儡。
“吓,吓死咱家了……”老太监把憋着的一口气舒了开来,然后目光凛冽的转向他,“一点礼仪尊卑都不懂,见到皇后娘娘是要行礼的懂吗?!”转眼间,又是一根细针插入指甲深处,痛彻心扉。
老太监满意的看着他极度扭曲的小脸,心中畅快至极。
“说点求饶的话,我便饶了你的指头。”
“哼……唔,啊!!!”十指连心,那恐怖的痛苦让他再也承受不了的跪地,崩溃的嘶喊着,“我求你,不要,不要……”
谁也不会知道,坚强如他,也会有忍不住的时候,自从那一刻起就背叛了尊严,心灵开始扭曲,走上了另一个极端。
每一次,只要痛的快要死的时候,他就会用金钗狠狠刺自己的手臂一下,提醒自己不该死,还要留着命做一切,那一年,他终究是做上了太子之位,冠上了太子的虚名。拓跋玉蝶大发善心的派人送了几块糕点给他。像对待办事办好了的太监的赏赐一样。
日日过着这样暗无天日、如同地狱般的日子。
他渐渐开始明白,她的母后需要的是什么,不是虚以为蛇的权位,而是对于自己孩子的保护,在这深宫中能够诞下一个皇子,然后要拼尽一切的去保护他,安安稳稳的坐上太子之位,那绝对是一件困难的事。却要牺牲自己,反正,除了那个一直不见的真正皇子以外,她恐怕不会再关注任何人了吧。
所以他提起了自己的剑,挥手斩断了她布置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几乎所有人都消失不见了,太子殿空无一人。他不在意,就算世上只剩下他一人,永生永世受着寂寞的折磨,也不要再过这样的生活。他需要权,操控人生死起落的权力。
这样的伏玉、杀伐决断,这样的伏玉,残暴的让人恐惧,这样的人,却是注定这样的结果,背着冷酷妖冶的外貌,不为人知的罪恶。其实也不过是个可怜、又自卑的弱者罢了。
一直到,他再次寻找到那个让他内心起伏的女子,依旧那样的出水芙蓉、笑容皎洁。他迫不及待的将金钗还给了她,满心欢喜的让她进了自己空无一人的太子殿,“沫莹、沫莹,你可曾还记得我?”
那一日荷花池畔注定了两人扯不断的缘分,却唯独不知,那一日,跌落进他梦中的人儿……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