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飞临走前曾承诺:“加加姐,我们明年再来。”
但是下一年的夏天,他们没来。
再下一年的夏天,他们还是没来。
再再下一年的夏天——时间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到了今年的夏天了——今年,裴加终于顺利考上了大学。
现在她就是在前往大学所在城市——也就是李家三兄妹所在的城市——广州的路上。
早在数月前,李承宇和他那个年轻的第二任太太祖儿刚获悉裴加考上广州的大学,便已在李家为裴加准备了一间卧室,让裴加以后周末过去小住。
“加加进城后,先来看看她的新家。”李承宇在电话中叮嘱裴在中。
“新家?”裴在中笑着说,“老弟啊,怎么我觉得你的言下之意是有意和我结为亲家?”
李承宇笑道:“我家的小子如果能叫你一声岳父,我送套新房给他。”
裴加启程前,裴在中将这段对话转述给女儿听。
裴加轻哼一声,“谁稀罕他家的愣小子!”
“不稀罕?那怎么还带着人家送你的礼物上车?”裴在中调侃道。
裴加小脸一红。
原来老爸已经知道盒子里的那条链子。
老爸,你怎么可以这么八卦!
裴加虽然心虚,嘴上却依然反驳:“我那是……带去还给人家。”
真要把项链还回去吗?
其实她很喜欢这条项链。但是它对她来说过于贵重,所以应该迟早是要还的吧。
裴加将项链戴在脖子上。心里漾过一丝不舍。
车窗外的路灯不断在玉石上投下飞闪而过的光影。
明天就到一个陌生的城市了,她想。
那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广州,是一个大熔炉一般的城市。”
祖儿在短信里这样描述她所在的城市。
裴加把玩着手机,渐渐地觉得眼睛有点困乏。
恍恍惚惚之中,车窗外的灯影渐渐模糊起来……
混混沌沌睡了一阵。醒来时,裴加觉得有点冷,低头,看到自己手里仍紧握着手机。
祖儿夜里曾发来一条短信:“记得问司机几点到站。快进城时告诉我,我去接你。我不希望你到广州的第一天发现自己伫立在凌晨的陌生街头。”
手机上的时间是夜里四点半。
裴加似乎找回了一丝丝暖意,起身走到车子前方,询问乘务员:“还有多久可以到?”
乘务员回答:“还有一个半小时。”
裴加转身准备回到座位上时,大巴突然一个急刹车。裴加险些掉到车子前方的门边去,还好她抓紧了离自己最近的座位靠背。
但全车的人都已被震醒了。
司机用俚语粗声大骂:“疯子——要找死到别处去!别来撞我的车!”
裴加回过头来,望向大巴的前方。
什么都没看到。
除了空荡荡的高速公路,和路边的山林。
司机又骂了两句,踩动油门准备继续行驶。
司机身旁的女乘务员突然一声尖叫。
原来大巴前方的玻璃窗外突然伸起一只手。
车前的乘客骚动起来,因为那只手竟缓缓向车门移去。
乘务员仍然张着口,却没再发出第二声尖叫,似乎已经被惊吓得忘记了尖叫。
那只手最后停在了车门上。
车门外的黑暗中,现出一个身影。
一顶棒球帽盖住外面那个人低垂的脑袋。
司机这时突然回过神来,厉声吼道:“不想活了吗!”
车外的人抬起头,望向司机。
只一眼,司机突然住口了。
夜色幽暗,来人戴着口罩。裴加看不清车门口那个人的面容。
司机不但住了口,还把车门打开。
来人走上车。
裴加觉得他上车时把车外的夜风也卷了进来,她脚边竟微微有点冷。直至这时,她突然发觉自己正立在过道口上,赶紧定了定神,掉头走回自己的座位。
后面的人一声不吱地跟在她身后。
裴加坐下,后面的人也跟着坐下——竟挑了她旁边的那个空位。
车内没开灯,裴加微微扭头,看到邻座的人似乎极是困顿,一直低垂着头。
车子发动了,行出二十分钟,车内渐渐恢复了平静,乘客们再度陷入晕晕欲睡的状态,有人已经打起鼾。
裴加在再度昏昏欲睡之际,忽然觉得心口发热,并且热得刺痛。
她蓦然痛醒,发现邻座的人开了手机电筒,正拿着一条项链在端详。
那似乎也是一条银链,但和她自己所戴的银链截然不同——那应该是给儿童戴的项链,因为链子上有一个麒麟状的平安锁。
淡淡的光影中,只见邻座那人依然戴着帽子和口罩,似乎正出神地在思索着什么问题。侧面看去,那人长睫秀眼,修耳隆鼻。虽只现出四分之一的面容,却已让人觉得甚为俊美。
裴加在迷迷糊糊之间,又感到心口灼热,下意识地伸手在心口上一摸,竟忍不住“啊”地一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