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非烟再次跟随着长太息来到广陵,眼前还是那条红褐色的道路,时不时有白色纸钱吹过,远处昏暗的山脉此起彼伏,一切还是那种昏暗无望的样子。
“没有想到你法力那样高强,听人说,只是一掌,便把魔尊打退了。”长太息感叹着看着木非烟,欣喜的说道。
木非烟只是颔首微笑,关于雪莲女王的事,她谁也没有告诉,就连飞鸾都没有说。
“什么时辰了?”木非烟试图岔开话题。
“太阳下山了。”
“天要黑了?”
“已经黑了。”
“哦,我在这里什么时辰都看不出来,真是佩服你还能看出来天黑了。”
长太息微微一笑:“你在这待得久了,就应该能感觉得出来的。不过我倒希望冥王能抢到雪莲。”
木非烟怔了怔。
长太息笑道:“你别误会。如果抢到雪莲就能救活火羽,那个时候你就可以离开广陵了。在这里,可是漫长难熬的很!”
“不就是三年吗?有什么可难熬的!”
“广陵三年,可不是一瞬即逝。你在此不到三日,感觉如何?”
“不知昼夜不知时辰。”
“三年如是,你不担心?”
“一天也是,两天也是,三年何妨?”
长太息笑了笑,指着旁边似乎是已经枯死的树道:“你可知广陵的树为何长这个样子?”
木非烟摇了摇头,她以为这的树都是枯死了的。
“树木也有感情。它们常年生活在广陵,时间久了就觉得没有希望了,如同枯死一般。”
“可它还活着。”
“没错,还活着,可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这树叫什么名字?”
“无根树。”
“它没有根吗?”
“它有根,只是没有心了,它的心慢慢的枯萎了。”
“只是树而已,哪里来的心?”
“你怎么知道它没有心?”
木非烟不再说话了,难道自己的下场会和这些树一般吗,慢慢的枯败,慢慢的枯萎,慢慢的没有了心?
“三年还短吗?”长太息看着她,似乎在看一棵刚生长出来的无根树一般。
木非烟摇摇头,她从来没嫌弃时间短过,总在嫌弃时间过的太快,如果慢些,说不定现在还在蘑菇房里被师傅责骂,有可能和飞鸾偷跑出去在云海游荡,又有可能躺在妨音的怀里听着美妙的故事,然而时间总是过的那么快,还没有细细品味,一瞬间什么都没了。
“你每日都这样清闲吗?”
长太息笑了笑没有做声。
木非烟莞尔一笑,确实应该好好谢谢他,如果不是他来相陪,恐怕自己又要面对这无尽的苍凉了。
长太息看了看天,悠悠的说道:“下雪了。”
“上面吗?”
“不,是这里。”
“这里也会下雪?”
“天天下。”
木非烟也抬起头,她只看到了昏黄的天空,
“姑娘,告辞了!”长太息说罢纵深一跃,消失在昏黄的天空中了。
他的心里是苦的吧?
长太息走后,木非烟千里传音联系到了飞鸾,问了她一个问题:“男人的话可以相信吗?”
飞鸾听了只是觉得好笑,她未曾喜欢过一个男孩子,整个玉灵宫接触的最多的男孩子也就是度云,这样的问题她实在回答不上来,但她还是很好奇为何木非烟会突然这样问。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起了师傅说过的话,她说不要相信一个男人说的话。”
“你是不是被男人骗了?”
“也不算是被骗,只是自己猜的。”木非烟靠在墙壁上,若有所思。
“说来听听吧!”
“算了,我不想了,总之师傅不会害我,我照做就是了。”
“非烟啊,我现在也愁闷着呢。现在什么都安全了,只是凌雪,对我还是避而不见。”
说到凌雪,木非烟心里也是一阵说不出道不明的伤感。一个女孩子,曾经那么骄傲,如今只能遮面示人。就像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还未完全展示自己的美却凭空多出了一道疤痕。
“她需要点时间。”
人常说,时间是淡化伤疤的良药,不知道从何起,时间变成了一个庸医,要用那么久才能治疗一个人的心痛。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时间成了一个最好的借口,时常被人搪塞各种回答不上的问题,时间到了你就明白了,然而时间到了你真的能明白吗?但除了这样说还能怎么样,面对一些无法解决的问题,又看到心爱的人困惑不能自拔的时候,还能怎样说呢。
木非烟还是不情愿的对飞鸾这样说了,飞鸾却没有回答,她何尝不懂?
时间真的能抹平一个人的伤痛吗?
在这小小的房间里,看不到阳光,看不到明月,看不到星辰,每日面对的是黑黢黢的无根树,褐红色的道路以及漫天飞舞的纸钱,真的如同长太息所说的那样,快要绝望了。
想到长太息,似乎是好久都没有见到他了。
木非烟站在门前,任凭黄风吹乱她的头发,她双手环抱在胸前,闭目听着风吹过耳朵的声音。突然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她已经习惯了昏黄的视线,一时间只觉得这白光分外刺眼,待风吹过去,轻轻的睁开双眼。
她以为会看到一件神奇的东西,在这里呆久了,反倒希望有什么东西哪怕是一个怪物能闯进她平淡的生活给她一点惊喜。不过眼前的人也算是给了她惊喜,那人长的如同山丘一般,笑哈哈的看着自己,除了火力还能有谁呢。
看火力凶神恶煞的样子,似乎已经将契约令解除了。木非烟失望的叹了一口气转身走进房间,如果是长太息来该有多好,吹一曲长萧,品一段人生,都是一件极痛快的事情。
火力还未走近,木非烟便用结界将房间罩住。
“小妖精,你敢不敢和我打一架,躲躲藏藏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你敢不敢出来?”
“不敢。”
火力气恼地转过身去,木非烟却是紧张的问道:“你要走吗?”
为什么这样担心他离开呢?一个人呆久了果然是害怕漫长的孤独,哪怕是平时讨厌的人现在也想着和他多说几句。
“我不走,我今天要破了你的结界!将你撕个粉碎!”
“我可是你师傅!”
“我呸!听说你一拳打败了魔尊,我倒是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
“可是……”木非烟想着再说些什么,但突然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很享受和火力说的每一句话的感受,像是在玉灵宫逗度云玩,和飞鸾吵闹一般快乐。也许是太孤单了吧,就连和火力说话都感到幸福了。
“长太息呢?”
“我怎么知道!”
火力一边说话一边施法破除结界,木非烟细细的看着他,就连他的呼吸频率都一一数着,却是把火力看得羞涩起来。
“你为啥一直这样看着我?”
“我……我只是想知道你何时能破得了我的结界。”
“怎么,你怀疑我的本事!”
“不会,怎么会呢,你继续!”
“今天不破了,我明日再来!”说罢火力转身离去。
木非烟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暗自叹息,在孤独面前她还是失败了。
她开始盼着第二天,可是这里没有白昼,分不清时辰,她试着凭借在阳间的经验去记住每一刻的时长,然而睡一觉就全部打乱了。
她就在地上画圆圈,用内力画,手指离地一尺,用手指上发出的气流画出一个个小圆圈。起初每画十个睡一觉,但时间一久,又是因为不知睡觉长短还是无法记录时间。
她只得靠练功来打发这无聊的日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火力扛着个大斧子走了过来。火力本身就如同一个山丘,那斧子竟然比他的胸肌还要大,看上去倒像一块巨石。
“小妖女,你快支起你的结界,我今天要劈碎了它!”
“你拿的可是开山斧?”木非烟却不忙着支起结界,上前与火力说起话来。
“你还有点见识,这正是巨灵神的开山斧,是我昨日与他借来的,怎么你怕了?”
“你要用它劈开我的结界么?”
“你觉得呢,快点布界!”
木非烟也是好奇这开山斧是不是可以劈开自己的结界,便用心布置了一个结界,那结界刚形成,火力便迫不及待的劈了过去。火力力气大的惊人,加上那柄开山斧,威力可想而知,连木非烟都觉得这结界必然破除了,但令两人意外的是,开山斧也是不能将结界劈开。
木非烟心里暗自高兴,看来自己的结界并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嘛!
火力却是大恼,拼力又来一次,还是不能劈开。
“你这开山斧没用啊!”木非烟笑盈盈的说道。
火力气呼呼的拉着开山斧转身就走。
“你这就要走了吗?”
“这斧头我用着不称手,你等明天的,我定然破了你的结界!”
木非烟又是目送着火力懊恼的背影。也不知火力借来了多少神兵利器,木非烟布下了多少结界,但可以知道的是,火力每次带来的兵器一次比一次厉害,木非烟布下的结界一次比一次坚固。时间久了,木非烟竟然习惯的趴在窗棂上等着火力来挑战自己新创的结界,这似乎是每日唯一可以做的事情了。
这一日,如往常一样,木非烟趴在窗棂上,远远的望着那条丑陋的褐色道路。
一阵风吹过,本以为那些讨厌的纸钱再次飘起来,但这次却看到了一群彩色的蝴蝶在空中飞舞,像是一群小精灵跳着欢快的舞蹈。木非烟像是看到了希望一般,破门而出,站在蝴蝶旁边,那些蝴蝶长得流彩莹莹,发着淡蓝色的幽光,围在一起如同一夜空上的星辰一般。
一只蝴蝶慢慢飞到木非烟的头上,轻轻绕过她的耳朵,又越过她的眉间,飞过她的眉宇,停在她的鼻梁上,木非烟笑着伸手想去抚摸,那只蝴蝶像是有灵性一般的跳到她的纤纤玉手上。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在这枯败的之中竟然有这样漂亮的蝴蝶!她已然变作这蝴蝶中的一份子了,和这群蝴蝶翩翩飞舞着,开心的大笑着,都不知道有多久没这样开心的笑过了。
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如若在玉灵山的夏天,轻轻虫鸣,又像在冬天大雪纷纷的沙沙之声,转而又像是在山云间听得的那声鹤鸣。
“长太息!”看到一身白衣的长太息,木非烟不由得惊叫起来。
长太息笑意盈盈的吹着玉箫,围绕着翩翩起舞的木非烟,慢慢的踱着步。
“喜欢吗?”吹完一曲,长太息收起玉箫,微笑的问道。
“喜欢!”木非烟开怀的停下舞步,大声的喘着气,好久没这样痛快了。
“习惯了吗?”
木非烟摇摇头,神色异常兴奋的说道:“你知道吗,你给了我生命,这简直太奇妙了,这竟然有蝴蝶!”
“这叫做盈彩蝶,在忘忧谷才有,我只是为你捉了一些来,它们很快就会飞走的!”
“忘忧谷?冥界竟也有这样的地方?”
“有时间你可以去看看。”
木非烟笑嘻嘻的看着长太息,她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竟然看上去那样亲切可人。
两人说笑着却见火力抱着一根巨大的降魔杵吃力的走了过来,他径直走向木非烟,上来就说:“小妖女,快点,我今天一定要破了你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