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桃千朵已经魂飞魄散之际,远处突然传来小公主兴奋的尖叫声:“碧瑶……桃水溪对岸……有人!”
舒乐儿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令所有人刚放松的神经再度紧绷。司徒碧瑶惊望回头,只见桃水溪对岸,桃花缤纷中,一白衣少女踏花而行,往大山中奔去,一路留下花草明显急速生长的痕迹。
司徒碧瑶心下稍定,那不是桃千朵么?紧接着又惶惶不安,号称千百年来无人能逾越的桃水溪,她怎就过去了?黑曼陀罗和黑蔷薇雾化的剧毒也没能伤害她?
说时迟那时快,司徒碧瑶仅片刻犹豫之后,果断决定快速撤离,打道回府。
桃千朵之前体内灵力不断溢出,黑曼陀罗和黑蔷薇疯狂汲取,渐渐她感觉体力不支,就在她稀里糊涂不知所以然时,身周黑曼陀罗和黑蔷薇雾化成了剧毒,那些剧毒黑雾连石头和土壤都一触即溶,但进入空虚的桃千朵体内后,反而转化成了灵力。就如醉龙香进入她体内一样,体内灵力激荡,失去平衡,本就初生未几的桃千朵根本无法做到收放自如。
她不明所以,被吓坏了,感觉四肢有了力气的第一时间,撒腿就跑。体内灵力暴增的同时也在飞快不受控制地溢出,最初一刹那间,桃千朵仅仅慌乱中本能奋力一跃,竟然轻松瞬息跨过了桃水溪。而后随着灵力的减弱,被眼尖的舒国小公主发现身影。
若木踏着厚厚的积雪在山野间疾驰着,内心充满太多的疑问,他迫切想要知道答案。前方已经隐隐约约能够看到丛林边缘时,从那头奔来一队浩浩荡荡的人马。若木如今功力微薄,体力消耗过大,他侧身躲进了一旁的积雪丛,左手挽起身上的破布擦拭着汗水,右手抓起积雪降温,平复着剧烈跳动的心脏,仔细观察着对方人马。
那群人马不停蹄来势汹汹,好似有些仓皇却又井然有序。十数名黑衣人骑马领头,一队身披铠甲的士兵徒步紧随其后,士兵身后为首的却是两名少女。左边那少女,服饰鲜红艳丽,面若桃花,盈盈秋水,当真乃闭月羞花之貌,清雅脱俗。右边那少女,身材娇小,冰肌玉肤,皓齿明眸,身穿一件纯白罗裙,饶是骑在战马上,也给人飘逸之感,犹如仙女下凡一般。两女身后是一辆马车,马车两旁是骑于战马的红衣人,然后是一队骑马的灰衣人和一队士兵断后。
那身穿一袭红衣的少女,正是舒国药师司徒碧瑶,一张清雅脱俗的脸庞下,隐隐透出一丝凝重。疾驰撤离之下,倒是一旁的舒国小公主,那一脸欢愉的神情和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难看出是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按照若木固有记忆判断,这是一支所向披靡的队伍,哪怕当初自己的部下,在这群人面前也显得逊色不少,这样一群人肯定有着特殊来历,所以他尽可能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的仔细观察着。
大队人马从若木身旁不远处疾驰而过,稍纵即逝,若木并无有价值的发现,无非就是马儿很强壮,两个领头少女很漂亮,士兵也个个都是精英……仅此而已。
突然,若木被马车顶篷下沿的一个木刻图案所吸引,即使马车疾驰而过,图案也深深印入了他的脑海!
日月凤鸟图!
徐国图腾日月凤鸟图!
只是那图案中的凤鸟为何在右不在左呢?若木压抑住内心的欣喜,寻思着,莫非国人为了掩人耳目,把图腾稍微改动了一下?亦或是如今距离曾经自己死去的年代太久,潜移默化中图腾已做更改?若然,这队人马必是徐国人,徐国也就在附近,若木稍一犹豫,大队人马已经远去。
若木猛然意识到,世事多变,如果岁月当真过去了千年,如今的自己还是徐国将军吗?徐国又还是当年的徐国吗?在没搞清楚自己身上的种种谜团时,他万不能暴露身份,谨慎为妙。
他整理着繁杂的思绪缓缓走出了丛林,直来到了桃水溪,心情才有所缓和。桃水溪前桃花缤纷,桃水溪后白雪覆盖四野,身处桃水溪,犹如置身仙境。毫无阻拦地,他轻松游过了桃水溪,他甚至都有些怀疑莫六老头的话:“桃花谷,妖魔之地,凡人不能靠近……”
可转念一想,他又自言自语:“我,是人么?如果是,究竟是死人还是活人……”
在群山外围逗留良久,若木总算寻到了几日前走出的狭窄山口,没有任何迟疑,他迈步走入。那夜天色不明,未能细看,此时若木仔细观察,讶然发现诸多群山似乎竟暗合五行八卦矗立着!
人为,谁人能为?天生,这般奇妙?想起莫六老头所说,联想起自己的遭遇,若木竟有些害怕起来,感觉后背阵阵凉意。
若木几乎都想打退堂鼓了,但他不会放弃,哪怕这真是一个万恶绝地,有着一个超乎认知的未知可怕存在,他也绝不会放弃前行,因为他不甘。
谷内百花齐放,越往里走,彼岸花的数量越多,不知走了多久,若木总算来到了那个刻错字的“归来洞”。当初看见这归来洞时,失去记忆的若木没能发现它的异常,如今再来,还在洞口他就发现了归来洞特别。
那哪里是个山洞,应该是人工开凿的住所,洞门左右石壁虽然斑驳,但却不难看出曾经刻有文字,只是如今不能辨别了。目及之处,洞内无论地面或是墙面都平整如镜,好似刀削一般,只是蒙上了厚厚的灰尘,看来已经很久没人进去过了。
若木走进去,发现洞内十分宽敞,但却四壁空空,连个石椅石凳都没有,倒是靠里光线稍暗的角落洞顶上倒插着一把枣红木剑。那木剑深入洞顶石壁,想来是高手所为,若木一跃而起,想要把木剑拔下来看个究竟。
“噌”的一声闷响,随着若木拔剑平稳落地,若木所在角落的石壁发出轰隆隆的声响缓缓升起,若木眼前出现了一条人为开凿的甬道,几乎就在石壁升起的同时,甬道内两旁的灯具一一自燃,照亮了丈许宽的甬道。
甬道两旁的油灯见风如多米诺骨牌般一一点亮直达深处,当甬道尽头被照亮,那火红的服饰显现时,只一眼,若木便陷入了疯狂。
甬道就像个衣服储物柜,从内到里的石壁上挂着无数衣服,而这若木并不在意。只见尽头石壁正中垂挂一柄宝剑,剑鞘剑柄均雕凤鸟之案,长三尺有余。宝剑左边,挂着一件支零破碎的新郎礼袍,右边是一套红底白边绣凤凰的丝制纱裙,只是那白边多半成了黑色!
往事浮上心头,若木青筋暴起咆哮着冲进甬道,手持枣红桃木剑横劈竖砍,犹如当初雨幽死于碎玉山下时的癫狂……
那是他抛下雨幽逃婚救驾的那个黎明。
若木身披大红袍,手持无极剑,策马朝着南方奔去。黎明时分,被一队楚人士兵拦下,为首的是个女子,自称楚国谋士。
那日初八,黎明时分,天空还挂着半月。
女子说道:“若木将军,新婚之夜,你不入洞房,就不怕未婚妻责怪?”
“哼!识相的话,别挡我去路,我念你是女流之辈,不和你计较。”
女子大笑道:“若木将军不愧为徐国后起之秀,只是……你这愚忠,值得吗?”
若木沉声说道:“若不是偃王仁义,就凭你区区楚国,哼!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呵呵,将军此言差也,你徐国国力强盛,周天子不安,我楚国可是奉命出师,并不违背道义,另外,我楚国也有自知之明,伐你徐国,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姑娘有什么话,还请直说,不然,休怪我无礼了。”
女子正色道:“徐国虽强,但国君弱,我楚国虽弱,但国君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若木道:“你想要我投靠楚国?”
“若木将军果然聪明。”
“姑娘请回吧,我生是徐国人,死是徐国鬼……”
“徐君素以仁义闻名,受世人敬仰,但落得个怎样的下场?百姓流连失所,国都不存。将军扪心自问,这是否明君?此等国君,将军若是庇护,又是否为大愚?”
若木无以反驳,怒道:“妖女!妖言惑众!竟敢败坏偃王名声,拿命来!”
若木怒火中烧,就要出击,只听那女子道:“等等……呵呵,若木将军好急的性子,请听我把话说完,到时候,是朋是友,由你决定。”
“说吧,妖女,再不说,你就没机会了。”
“新婚之夜,将军不入洞房,就不害怕未婚妻消失?呵呵呵……”女子得意地笑着,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
若木从马背上一跃而起,瞬息便到女子身前,无极剑架在了女子那白皙的脖子上,他冷声道:“你要敢打我未婚妻主意,我……”
女子并不惊慌,也不反抗,天色渐明,女子极其淡定地打断道:“要是已经打了主意呢?呵呵,怎么,难不成将军还想威逼我做你的未婚妻?呵,动手吧,你杀了我,我的士兵杀你,等到日上三竿时,再在碎玉山下杀了雨幽。”
若木知道自己中计了,开始懊悔自己走得太过匆忙。
那日初八,日上三竿时,月亮西沉。
身穿红底白边绣凤凰丝制纱裙的雨幽被数百楚人带到了碎玉山下,那件礼服,是两年前若木在徐国都城请最好的裁缝为雨幽缝制。
数百楚人武士和士兵将雨幽作为人质用以要挟若木,若木印象最为深刻的,莫过于拦下她的那楚国女子。
那楚国女子叹息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知道将军忠义徐国,难以做出背信弃义之事,所以我替你找了个背叛徐国的借口……呵,如此一来,将军仍旧英雄!呵,两情相悦,约定三生,多么美好的爱情呢?将军不会拒绝了吧?”
若木并不做回答,对面情深款款的人儿和他遥遥对望良久……
他愤怒、后悔、担忧……
玉碎山下,他那对英武的剑眉下,此刻被黑云笼罩。
雨幽身旁有着无数楚人高手,当中一大汉,手拿大刀,刀刃架在了雨幽的喉咙,只要他肯说出徐偃王去向,便可换得雨幽性命……
良久,楚国女子道:“若木将军只要说出徐君去向,我以楚国谋士的名义作担保,你的未婚妻会很安全,不会受到委屈,我们楚人将以上宾之礼待之,待得寻到徐君之日,便是将军大婚之日!我楚人,举国同庆……”
出卖徐偃王他做不到,他宁可一死!
眼睁睁看着雨幽死去,那将比死更可怕!
若木一言不发,背对着西山,长发凌乱。他望了望前方泪眼婆娑的雨幽,那一刻,他无比坚毅。
他想,也许唯有自己一死,此事才有可能两全。
他能想到,雨幽何尝又想不到?
半月西沉之时,雨幽哭着大喊:“若木,再见,下一个十八年……”她奋力前冲,迎着刀刃自刎,鲜血流下,染红了礼服那白色的边角,倒下前,她含糊地吐出了人生的最后一句话:“下一个十八年……我还在淮水河畔等你……”
那一刹那间,他失去了坚毅,他怒发冲冠,两眼流着血泪,如狼似虎般咆哮着杀入了楚人队伍。
大杀四方,哀鸿片野!只可惜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若木被乱刀砍死,殒命当场。
临死前,他那流着血泪的双眼,不甘地怒瞪着那个楚国女子,就那样怒瞪着,怒瞪着死去……
心如刀割……
泪如泉涌……
肝肠寸断……
心念回转,若木再次掉下眼泪。
一切恍如昨日,在他的记忆里,本也就是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