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散步回来楚月娘没有再回床榻睡觉,洗漱清理完毕,吃了早食。由彩芑服侍着戴上幕离,领了彩芑与宣砚出门。
楚月娘走的慢,也不须彩芑搀扶。彩芑只好由得楚月娘,不紧不慢跟在身侧。
“娘子想去哪?奴婢给您指路。”彩芑问。这条街道已经转过两遍了,彩芑再忍不住开口。
“不知,”去哪里?去记忆中的地方?可是那是哪里?以前的她是个瞎子,哪里有什么记忆。可是脑子里就是有一些模糊,纷乱的记忆。
脚步微顿,记忆里是有这样繁华的街道,林立的商铺,熙熙攘攘的人群的。
“走吧。”楚月娘摇摇头,纷乱的记忆让她的头有些疼。
“是,”这样得走到什么时候?彩芑有些想哭,可她还没哭有人哭了,且哭的很是惊天动地。
彩芑向哭声处望去,那里已经聚了不少人,除了哭声传来什么也看不到。
楚月娘撅了撅柳眉看向人群,好动的宣砚会意立马跑去打听了。
楚月娘主仆二人也随了人群围观。
“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儿子,求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才刚成亲啊。”哭声间歇传来呜咽哀求。
指点接耳的人更多了。
可怜啊,这么年轻,丢下老母娇妻可怎么办好。
是啊,连个子嗣也没留下。
哭声更大了。
“散了吧,散了吧。这人得的是传染病救不得了,再不走当心被染上。”
“瘟疫啊,快走。”人群中不知谁爆出一声喊。
人群瞬时惊慌四散。
“不是的,我儿子不是瘟疫。大夫,你行行好救救他。”
人群散去,只余一老妇人和一年轻女子跪在地上,他们身前一块破烂的麻布上躺了个瘦骨伶仃的年轻人。
楚月娘迈步,宣砚紧张地张开手想要阻拦。
“娘子别过去,大夫说是瘟疫呢。”
楚月娘摇头,越过宣砚过去了。宣砚急得挠腮求助地望向彩芑,后者不理会紧跟着楚月娘。
“宋大娘赶紧带孩子走吧,好歹给孩子留个全尸。要是官府知道了怕是要立即焚毁的。”老大夫劝道。
“我儿子不是瘟疫啊。”老妇人撕声哭喊。
“哎,虽不算瘟疫但到底是传染病症啊。”近年因瘟疫死的人太多,朝廷对瘟疫讳莫如深,导致人人谈瘟色变。
老大夫摇头叹息,回了医馆。
楚月娘蹲下伸手探了探少年人的额间,拉了手搭了搭脉。
彩芑欲言又止,跪着的老妇人与年轻女子忘了哭呆望着。
“高热十日,不思饮食。”
“对,就是这样的,大夫,你是大夫吗?求求你救救我儿子。”老妇人磕头不止,也不管对方不过是个小娘子。
“彩芑。”楚月娘喊。
“娘子,奴婢在。”
“记下,麦冬、粳米、半夏、人参、甘草、石膏。”楚月娘道。
“记下了吗?”
彩芑楞住,一旁宣砚偷偷拽她。
楚月娘重复了一遍,即道“去抓药。”
“是,”彩芑回神,匆匆跑进医馆。半响抱了药包出来。
“娘子,药抓来了。”彩芑道。
“给他们。”楚月娘道。
“是,”彩芑应道,虽是不解依旧照办了。“大娘,您拿着。”
“回去取了竹叶一起煎了,给他服下。”楚月娘说道,顿了顿又言,“你们也可服些。”
远处有人指指点点。
“有人给那个得瘟疫的瞧病呢。”
更多的人看过来。
宋大娘呆呆接过,回过神楚月娘已经走远了。
“多谢大夫,多谢娘子。”宋大娘磕头,且不管是否有用好歹是个希望。
“娘,这药有用吗?那位娘子是大夫?”跪着的女子抬头疑问,发红的双眼带着期待。
这样的疑问同样存在彩芑心里。
“娘子你会医术吗?你不怕吗?那是瘟疫呀。”宣砚好奇,一连串地发问。
“你问这么多让娘子怎么回答。”彩芑轻敲宣砚。
“不怕的,他不是瘟疫。”楚月娘道。
她会医术吗?她不知道,只是脑中有那样的记忆。
“娘子现在去哪?”彩芑问。
“回去吧!”楚月娘道。忆起那些药方让她费了很大精力,现在只觉两腿软软,头脑昏昏。
彩芑看出异样,忙上前搀扶。心里很是担忧,娘子不会染上瘟疫了吧。
呸!想的什么呢。忙忙的连呸两声,娘子才不会有事呢。
连续三日,楚月娘没有出门也未画画,睡觉的时间明显多于以往。脑中浑浑噩噩,似有许多记忆扑面而来,却走纷纷扰扰看不清晰。
突来的变故吓坏了彩芑与宣砚,小丫头时不时地探头看看,怕扰了楚月娘不敢弄出声响。
小院里安静异常,一向爱玩闹的宣砚都没了精神。
相比于这边的安静,一个小村庄却很是热闹。
“听说大郎吃东西了呢。”有人说道。
“是啊是啊,我刚送了些鸡蛋过去,见他吃了一大碗米糊汤呢。高热也退了。”另一人道。
“真是菩萨保佑啊,老宋家这苗子算是保住了。前几日城里大夫还说是瘟疫没救了呢。”
“是啊,是啊。多亏那好心的神医啊。”
可不是,害得全村人不敢躲屋里不敢靠近,好在没有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第四日楚月娘恢复不少,早早地起了床。由彩芑侍候着洗漱更衣,出门。
虽是比以往走得慢上许多,依旧让彩芑高兴不已。
吃过早食,彩芑照例为楚月娘铺好宣纸,磨墨摆笔。
楚月娘未提笔,眉头微锁,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
思索良久提笔写下两字,这样一面想一面写,上午很快过去。
“彩芑。”楚月娘收了笔,轻唤。
“娘子是要歇息会吗?”彩芑问。
楚月娘摇头,指了宣纸道:“一会去药房把这些东西买来。”
“是。”彩芑应道。仔细收好宣纸。
“娘子歇息会吧,奴婢这就做饭去。”
——————————————————
“五倍子、红花、栀子、蓼蓝、姜黄、苏木、五加皮、紫草、郁金、茜草、皂荚、大血藤、光叶菝葜、雄黄、……”宣砚念叨,“彩芑姐姐娘子买这么多药材干什么?”
彩芑一把拿过宣纸,没好气地道。“娘子的事何时轮着咱们过问了。”扭头进了屋,身后宣砚吐吐舌头扮个鬼脸。
关上门,翻出首饰盒打开。彩芑咬咬牙把为数不多的几件首饰都拿出来用锦帕包了揣进怀里匆匆出屋。
“彩芑姐姐等等。”宣砚叫道。
“怎么了?想吃什么了?我一会给你买便是。”彩芑问。
“不是的,不是的。”宣砚连连摆手,从怀中掏出一物。
“彩芑姐姐,这个是我娘给我的。说是二老爷赏的,应该能换些银钱。”这是一块玉佩,通体雪白。
“你娘给你的,你就该好好收着才是,给我作甚?”彩芑道。
“彩芑姐姐你就拿着吧,冯嬷嬷那老不死的走的时候把二老爷给的银钱都带走了,公子留的这些日子也都花完了吧。”宣砚道。不由分说把玉佩塞在彩芑手中。
“公子留的银钱还有呢,你别瞎猜了。”
“前个儿你买菜回来,身上常挂的玉佩就没了,那还是公子赏你的呢。昨个儿你头上的金钗又不见了。彩芑姐姐,公子让我留下来是保护娘子的,你怎么能什么都不告诉我?”宣砚气鼓鼓得说道,小脸憋得通红。
他竟什么都知道,这个小男孩比娘子还小一岁吧。不过十一岁的年纪,她还一直当他是个孩子呢。
“以后我来保护你们。”小男孩挺挺小小瘦瘦的胸膛。
“好。”彩芑忍不住哽咽,“以后你来保护娘子。”
“嗯。”宣砚使劲点头。“我也要保护彩芑姐姐。”
彩芑收了玉佩叮嘱了宣砚看好家便出门。
在药房伙计探究的目光下买好了楚月娘交代的药材。想着楚月娘身子羸弱该买些营养的补补,又折身去菜市买了些鱼、肉、鲜果。
“姐姐等等,那位姐姐等一下。”一个小伙计飞快跑来,气喘吁吁,汗如雨下。
“这位姐姐你也走得太快了,我一路叫你也不听。”
彩芑皱眉,提满东西的双手沉甸甸。
“你不记得我了?”小伙计指着自己,“我是祥瑞斋的的,你前些日子拿了几幅画来装裱的。”
“哦,”彩芑恍然。
“都几日了你也不来,我也不知你地址,还好今日遇上你了。”小伙计擦擦汗,扬起笑脸。
“是画装裱好了吗?”
“是我们掌柜的想见见姐姐。”小伙计道,热情地接过彩芑手中物什。
祥瑞斋里,白发老者依旧执了书坐于案后。见廊下小伙计与彩芑同来,遂放下书。
“姑娘来了。”白发老者抚须。
“老先生找我来可是画装裱好了?”彩芑问。
“姑娘莫急,”老掌柜起身,“俗话说得好,三分字画,七分裱。这装裱一项很是重要,自然也费时日。”
“老夫找姑娘来是需要询问娘子,这装裱所需绞、绢、纸有多种,这得由姑娘做主。”
“这些小女子也不懂,但凭先生做主便是。”彩芑有些忐忑。
“姑娘带来的画是上好的,搭配上好的锦绫自是最好,只是这样一来费用就比较高了。”老掌柜道。
“这,那需要多少银子?”
老掌柜捻须轻笑,“如若几幅都用上好的材料装裱大约需要一百贯。”
“一百贯?”彩芑惊呼。
“是的,”老掌柜道,“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次一些的材料。十几贯几十贯也是有的。只是效果自然也次些。”
“老狐狸,”小伙计谤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彩芑茫然,自己哪里去找一百贯?几十贯也难已拿出啊。
自己只想着银钱用没了,如若公子还不来只得卖了院子租个小房子安顿娘子。把画裱起来以免弄坏,却是没想过装裱也需要这么多银子。
“姑娘可有主意?”老掌柜问。
“这,”彩芑为难,手足无措。
“姑娘不必为难,老夫有一主意你可愿一听?”老掌柜手指轻扣桌面,扣扣的声音有节奏地响起。
“老先生请说。”
“姑娘带来的画皆是好的,用次的材料装裱实在是可惜了。如若姑娘愿意割爱让一幅画与老夫,老夫定当用最好的材料装裱。如何?”老掌柜道。
彩芑与小伙计都惊讶不已。
一百贯一幅画?
“你不用急着回答,好好考虑两日。”不待彩芑说话,老掌柜便道。
一个小丫头自是不能做主的。
说罢,也不理彩芑是否答应转回案后。
小伙计知晓,忙言道。“姐姐可得好好思虑才是,一百贯真真不是小数目了。”
他也看了,那些画也就比一般的笔墨流畅些,画工精巧些。也没什么特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