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如果你有幸神智清明的来到奈何桥的话,那么你就会看到一抹青色的身影在有条不理的忙碌着。你若再细看,你就会发现那抹青色的身影是一个女子,一个国色天香的女子,那便是我了——孟婆槿瑶。不是戏文中所唱的老妪,而是一个妙龄女子。
“往笙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女孩”这是冥界所有人都认同的话。往笙给人感觉就像初升的太阳,暖暖的,很舒服。上至阎王,下至鬼差没有人会拒绝往笙的请求,我也不例外,所以在往笙可怜兮兮的对我说“槿瑶,你就让我来玩两天嘛”时,我答应了。
前两天相安无事,往笙安静的向新来的魂灵舀去孟婆汤,并且她好像比我更适合这差事,因为那些看起来执念较深的人在她的三言两语下就会乖乖的喝下那可以让他们忘记过往的孟婆汤,如果是我的话,恐怕得费一番口舌。
那****左眼狂跳,一种不详的预感升起,果然,一个身披袈裟的僧人的降临,打破了这表面的平静。“和尚,来碗汤吗?”往笙独有的如百灵鸟般清脆的声音响起,我抬头看去,便看见往笙一碗汤飞过去,对那僧人道。
好在僧人没有生气,淡笑着接过了飞来的小碗,没有一丝犹豫的仰头喝下,走上了奈何桥。这种情况几千年来我见过不少,当仙界的仙人或佛界的僧人推算出自己有了劫数,就会来到冥界进入轮回道,入凡世历劫。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往笙竟因此去求了阎王,得了百年的孟婆差事,而我,只能去暂替她管理着往生境。
我以为我会在往生境待上百年,又不想才过六十年我便回来了,因为往笙喝孟婆汤,去了凡尘。听其他鬼差说,六十年里,那僧人进入了三次轮回,在僧人第二次从凡世回来的时候和往笙在这奈何桥头聊了好久。在和尚再次进入凡世的时候,往笙亦然跟了去。
往笙,往生境主,掌一面往生镜,可观凡世所有人和事。
而我依旧在这奈何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舀着孟婆汤。只是会在闲来无事时拿出往笙放在我这里的往生镜看看凡世的往笙近况。
第一看用往生镜的时,我看到往笙在凡世八岁,是一个富商的女儿,粉雕玉琢,好不可爱。往笙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笑容满面的吩咐丫鬟,高些,再高些。
第二次再看时,往笙已经十四岁,正和母亲一起去一个名叫灵山寺的庙里上香。在那里往笙第一次见到了那个僧人,阎王说那是文殊菩萨的座下弟子迦叶!
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造物弄人,那怕往笙不过只是在不经意间扫到了伽叶一眼,也从此坠入情网。可惜凡世女子束缚太多,那怕往笙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跟随母亲回去。
第三次再看往笙时,往笙十已经坐到寺院的凉亭里,笑脸盈盈的和伽叶讨论佛学。我看见往笙身后的大丫鬟不时的张望四周,脸上写满了忧虑。我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伽叶纵是和亦是男子,若让有心人看到这一幕,后果不堪设想,更不论往笙眉眼间明眼眼人都能看出的情意。
最后一次看在看往笙时,往笙比较狼狈,她衣衫脏乱,不堪的正被人押进猪笼,准备沉塘。我看见往笙的父母满脸焦急和绝望的不停向人群前面一个身着官服的男子下跪,往笙拼命的向父母哭喊着“爹,娘对不起,女儿不孝。”而看想身旁伽叶的目光却坚定不已。
那时我便知道,往笙被这情字困的此生出不来了。
再次见往笙是在冥界,我待了几千年的奈何桥头。眼睛红肿,神色颓靡,看起来恹恹的,没有了一丝以前的那个往笙的半点色彩。
“槿瑶,他呢?”往笙问我,语气中已带了哭意。
我看着她,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个瓶子和一枚佛珠递给往笙“他说,遇见你他的人生才算完整了,他无悔。”
伽叶是前一日来到这里的,那时他已经恢复了金身。渡过了情劫,修为更上一层楼,眉目间再没了我第一次见他时带着的那种疑惑不解,只是当他走到我面前将那两样东西交给我时,我还是感到了一种无力的悲伤。
伽叶走时的背影是决绝而又悲伤的,我看见他仰头将一个和我手中瓶子里一样的东西倒入了嘴中,我还看见他仰头时眼角一滴少到不能滑落清泪。
那个时候我脑子里突然想起凡间的一句诗“世间那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伽叶给往笙的东西是一瓶忘情水和一枚很旧且磨的发亮的佛珠,上面刻着两个字,往笙。
往笙终究还是没有喝下那忘情水,她说“忘了他,那得多狠心?”她把佛珠穿起来挂到了脖子上,然后安静的走入了往生境,自此再未出来过。
往生境,帮助那些执念太深不入轮回的魂灵洗去执念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往笙自己能不能替自己洗去那情伤执念。
后来往笙告诉我,伽叶是爱她的,因为在凡尘时她被人提亲,她慌忙中去找他,求他带她走了,他答应了,虽然他们最后都被抓了回去。
也许是伽叶走时的背影太悲壮,也许是当初往笙的声音太清脆,所以后来我每每再看到那光头僧人,眼前总是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伽叶离开的那一幕,以及耳边不停的回响往笙的那句“和尚,来碗汤?”
往生境内的往笙陷入了相思,日日磨娑脖上的佛珠;而忘川河畔,奈何桥头的我依旧平静的舀着孟婆汤,送走一个又一个的魂灵。
当一个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的老人蹒跚的被鬼差带来时,我是惊讶的;因为人的身体会衰人而灵魂却不会,所以当人死后魂魄离开身体后魂魄就会随着人的心意变化成自己最想停留的模样,大多数人都变成自己年轻时的模样,只有鲜少数的人会变成孩童时或保持老年的样子。当他走到我面前说“槿瑶,好久不见”是时,我更是惊讶,因为我翻遍记性也不曾有此人的半点信息。
老人或许是看到我惊讶的表情,轻笑出声“天界邑趋,还记得吗”
邑趋,天界上神之尊,曾与我在瑶池仙境有过一酒之谊。
“你怎么会成了这般模样?”细看我才发现,此前的老人的五官确实和记忆中的邑趋很像,但我还是没法把眼前这张慈眉善目的脸和那张俊美妖孽的脸重合在一起。不过几千年未见,轻狂张扬邑趋怎么会成了一介凡人?
邑趋摸着下巴处白花花的胡须不在意的道“不过爱上了一个凡人罢。”顿了顿,邑趋又道“槿瑶,看在我们相识已久的份上许我过几年再过奈何桥吧”他看向我的眼光中带了丝请求。
我沉默,继而又点点头。
仙凡不可相恋,这是明确写入天条的,我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子让邑趋竟敢违反天条。虽然这对其他魂灵有些不公平,但我还是想知其中曲折。
邑趋就此冥界住下,偶尔他会在我这里给我讲他和苏琦的故事,但更多的时候是在往生境借用往笙的往生镜看苏琦。苏琦就是让邑趋舍弃仙身也要爱的凡界女子。
邑趋说,他和苏琦是一见钟情,那****去凡间游玩,不慎降落在了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他正要离开时,院门却突然打开,走进一个身着蓝色衣衫,手抱暖炉的貌美少女。他抬头看去,正对上少女投来的目光,两眼相对,情素暗生,一眼万年。
就这样,本欲离开的他再也挪不动脚步了。他化做一个身有资产,外地而来的商人,轻而易举和苏琦的父亲搭了线,并在一年后成功娶到了苏琦。
邑趋的原话是这样的:娶到琦琦那天我真的好开心,那怕几万年前成仙的那一刻也没那么开心,槿瑶,你知道那种心情吗?好像天地都在脚下,这个世间任何人,任何事,也没了眼前一人来得重要。
邑趋所描绘的那种心情我不知道,我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没有想清,所以我问他“值得吗?为了她毁了你近十万的年修为?”
“值得。为了琦琦我做什么都值得”我留意到,他说琦琦的时候眼光会变得柔和起来,散发出一种令我的心口微微发闷的光芒。
后面的事情和我猜到的一样,邑趋和苏琦过了几年的美满生活后终于还是被天界所知道了,天帝震怒,命人去抓回邑趋。邑趋死不认罪,自愿请求剔去仙骨抽去灵根,去人界做了凡人,百年归老后来到冥界。
其实这是最好的结果,还得亏于邑趋为人豪爽,最爱结交好友,为人守诚又重义气,天界之中与之交好的神仙很多,这使天帝不敢重罚;若是换一个人的话,恐怕会落一个诛仙台上魂飞魄散的结果。
苏琦是在八年后才到来的,令我欣慰的是苏琦到来的时候虽然已经神智不明,两眼迷茫,但是却是一头同邑趋一样苍白的发,而且看到邑趋的那一刻,双眼迷茫瞬间退散,恢复清明。她也很爱他,这真好。
我递上两碗孟婆汤,看着两人想望一眼后带着笑意喝下,然后手牵着手缓步走上了奈何桥,最后消失在桥的另一端。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在看到他们两手相握的时候我居然没有叫他们放开,心里升起可怕一个念头:我想看看他们究竟有多相爱。——手牵手走上奈何桥去轮回道是会投为双生子的。
可是后来我后悔了,所以我去找了阎王,辞去了孟婆一职,然后算出邑趋的位置,去了凡间。
也许是在冥界久未看到阳光的原因,刚出冥界的那一刻,强烈的太阳光晃的我睁不开眼,过了好一会才适应过来。从往生境里我看到邑趋投生的地方名叫云州城,他是城主之子。
云州城人声鼎沸,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大街上做各种生意的都有,好不热闹。凡世红尘,我在往笙的往生境里看过,也听捉魂的鬼差讲过,但却是第一次来到这人界。
我看到邑趋的时候是在他家的后院里,他十三岁,一身白衣,面含微笑的抚着琴,目光温柔的看着前面飞舞的少女——苏琦一身舞衣不停的旋转,犹着空中飞舞的彩蝶,画面极美。可看到那两张相似的雌雄莫辨的脸时,我忍不住心虚了。
我就在邑趋家后院的一颗梨树上躺下,看他们嬉戏玩闹,看他们慢慢发现对彼此的感觉不仅是亲情,看他们因为伦理和羞耻心不停的躲避对方,看他们在理智和情感之间不停的挣扎。
两年时光一闪而过,这年苏琦及笈,开始不断有了媒婆的前来说媒;于是媒婆不断的来,邑趋不断的想办法破坏,就这样持续了好几个月。当邑趋得知有一位被父母看中,准备为苏琦定下婚事的时候,我看见邑趋发了疯一般的冲进苏琦的房间,要她跟他走,然后苏琦咬着牙在邑趋的怀里哭岔了气。
而这么一闹,邑趋父母终于发现了不对经,惊恐之余急忙为苏琦定下婚事,并且派人将苏琦所住的院子把守起来,不再兄妹二人见面。邑趋闹,不停的试图进去见苏琦,但是双拳难抵四手,他早已不是了天界那个威风八面的上神邑趋,在众多护卫的把守下他跟本进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