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今天这句话已经是第三次传到洛长天耳朵里了。
洛长天斜眼瞅着街边大放厥词的道人,咕咚一口把碗里的豆腐脑喝了下去,丢下碗便准备去找道人的麻烦。
卖豆腐的小汤姑娘看他又不付钱,叫他道:“长天,你又没给钱!”
“先赊着,下个月连之前的一起给你!”
语气里透着些烦躁,洛长天头也不回。他正了正帽子,把佩刀抗到肩上,吆喝着拨开了人群:
“围在这干嘛呢!快点散了啊!”
有人被推得不耐烦,想要骂娘。可是一转头看到洛长天的打扮,就赶紧闭了嘴。
这事确实归洛长天管。他是这个月齐国边境小城里的捕快,已经干了三年出头了。虽说是捕快,但做的基本都是打杂跑腿,外加抓小贩之类的事。用他上辈子所在那个世界的话来说,他就是个城管。
十五年前,洛长天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他爹是个落魄将军,他妈在他三岁时就死了。这让他觉得自己这个身世格外……完美:按滥情小说里写的,每个穿越的苦逼的娃,都会变成开后宫的牛叉主角。自己此刻如此苦逼,将来后宫妹子的数目不可估量。
可惜一等十五年过去了,后宫迟迟未到。洛长天从小没娘,爹又暴躁,家里还穷,过得苦不堪言。老洛一介草莽武夫,不希望儿子习武,天天逼他读书,让他去考功名。
更可惜的是,洛长天上辈子跳崖就是因为不想读书,这辈子他看到纸上的字就想吐。小洛不成器,老洛便早午晚各暴打他一顿,十年过去,他靠打儿子居然悟出一些心得,让拳脚功夫提升了不少,武艺隐隐有大成之势。
洛长天更是日益皮糙肉厚,被打得多了,无师自通,学到了一点皮毛功夫,十二岁时被巡捕教头看中,当上了见习捕快。
之后一混三年,到现在他还只是个见习捕快。
人群散去,洛长天仰头冷冷看着站在街边大石上的道人,骂他说:“牛鼻子老道烦不烦,叨叨半天苍天黄天,就算是苍蝇****也该吃完了吧,你有完没完?快点下来,跟我走一趟。”
现在的世道,道门为尊,当街讲道,是没什么问题的。但是有个前提,必须先去衙门办份文书作为备案,否则,流浪的野道人讲道会被认为是亵渎道统,扰乱市容,跟随地大小便一个性质,违者要被拘留罚款。
那道人居高临下,脸色十分恭敬。他拱手说:“官爷,贫道只是在宣扬教义,顺便让听众布施点饭钱。再说了,我说的是教主他老人家从天书上看来的,乃是天谕,不敢不敬的。”
他这样说着,唾沫星子溅了洛长天一脸。洛长天听出了他怪自己骂他苍蝇,还把教主搬出来压自己,心里暗笑,老子是接受过社会主义现代化教育的人,还怕你搬出来的神棍?
月齐国以道为尊,不敬道教不敬黄天是重罪,洛长天自然不会多说什么亵渎上天的话,免得给自己找麻烦。他一把抹了脸上的口水,把手掌一摊,伸到了老道面前。
意思很明白:给我点钱,我便不为难你。
道人一脸呆傻,愣愣地看了他手掌半天,然后真诚地牵起他的手,郑重地握了握。
洛长天被这个大男人握得浑身发毛,赶紧把手抽回来,脸作怒色,准备拔刀教训他。
刀没出鞘,一条胳膊就从后面伸过来,挽住了洛长天的脖子,把他拉着往外跑出去。
“小天啊,快跟我来啊,出大事了啊。”
差点背过气去的洛长天赶紧挣脱出来,脚步却没停。一听声音他便知道拉自己的是同僚,捕快小张。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县令大人嫖妓被抓到了?”
小张回头看他一眼:“比这严重多了,两个道士在城外破庙里打起来了!”
等两个人跑到现场,破庙外面已经站了一大排捕快。庙里面打得噼里啪啦,这群捕快却像石像一般,躲在外面一动不动。
洛长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了半天缓过来之后,他提刀迈步,想冲进门去,却被门边的王副捕头一把拽住了。
“干嘛?不要命了!”王副捕头低声说道。
洛长天对天底下的道士都没好感。他听了这句话一脸鄙视,心里想,不就是两个臭道士嘛,你们一群怂货怕什么。
虽然迟迟没转正,但他的武艺在这群捕快里算是拔尖的,所以胆子也一向比较大。
“敢在我地头上闹事,看我进去收拾他们。”
一挽袖子,洛长天便想冲将进去。王副捕头却没放手。
“那两个道士至少是方知境界的。”他说。
听了这话,洛长天身形一僵,知道自己莽撞了。但也不愿丢了面子,于是说:“方知境界,那算什么。御剑飞行的我都见过。”
他嘴上这么说着,身体却乖乖地躲到了王副捕头的后面。
洛长天没有说谎,他确实见过御剑飞行的人,不过是上辈子在电视上见过。
一群捕快就那么猫着腰等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出。听着里面打得热火朝天。
过了会儿,庙里没了动静。
王副捕头鼓足了勇气,向窗户探身上去,想看看里面的情况。
只见里面站着的两个道人都喘着气,相互瞪着。他们其中一个身体周围火焰缭绕,炽光大作;另一个则周身寒芒流转,霜气逼人。
两个道人酝酿了一会儿,火道人先行出手了。他手引一个指诀,凭空地,身前涌出了一大团火焰,火焰翻滚燃烧片刻,如一条巨龙般激射而出,轰向了冰道人。
冰道人纹丝不动,口中念念有词。之后一道冰铸的盾牌便自行凝结在了他的前方。盾牌呈规则的六边形状,如一片巨大的雪花,中间是一副寒冰雕成的太极图,两片咬合的勾玉飞快地旋转着。
火焰轰击在冰盾上,发出了雷鸣般的声响,震得外面的捕快们身形一颤。紧接着无数火球激射而出,砸向了庙里的每一片空间。
一团小火球正好穿过窗户,打在王副捕头的脑袋上,把他打翻在地。王副捕头吓得屁滚尿流,哇哇乱叫。他连滚带爬退了三丈远,扯下燃烧的帽子丢到了一边,大汗直流,喘着粗气说:“奶奶的,真个是,神仙打架,不同凡响!”
一排捕快已经自发地挪到了离庙三丈远的地方。洛长天听到他的话,纠正他:“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
王副捕头赏了他脑袋一拳,说:“你才放屁,闭嘴!”
“哎哟,轻点……话说,现在怎么办?”洛长天捂着发疼的脑袋问。他心里清楚,这种等级的修行者,可不是他们这群普通人能对付的。
“放心,捕头已经去请沈老将军了。”王副捕头答道
一听去请沈老将军,洛长天放心了。沈老将军叫沈城,年逾七十,曾是月齐国五大镇国将军之一。他在焦桐这个小镇驻守了三十余年,对这里感情深重,告老之后便举家搬迁,把将军府从都城平凉搬到了这里,一住就是十几年。
如果能把沈老将军请来,那么摆平这两个道士,便是片刻的事情。沈老将军壮年时步入真武境界,曾经以一敌二,徒手杀了两个撼物境界的大修行者。就算他现在老了,对付两个方知境界的疲惫道士,还是轻而易举的。
不过,这次并没有他出手的机会。两个道人在一记硬拼过后,耗尽了各自丹田中的元气,同时倒在了地上。破庙被术火点燃,火势凶猛,而里面的两个道人已然没有力气动一动身子,只能哀嚎呼救。外面的捕快都不愿意冒险冲进火海救人,于是两个修行者,就这样被活生生烧死了。
傍晚时分,天公作美,下了一场暴雨,浇灭了越烧越旺的火。众捕快走进庙里时,两个当事人已经死去,烧的焦黑的尸体也分辨不出什么来。于是大家便懒得再管,等到雨停,夕阳再露,就纷纷散去了。
捕头梁明送走沈将军,就马上叫住了洛长天和几个年轻捕快,让他们把尸体埋了。
等梁明一走,其余几个人也甩手走了,把这件事丢给了洛长天一个人。走时还不忘拿他转不了正的事讥笑了他一番。
类似的事,不是第一次了。
洛长天苦笑着摇摇头,心想打杂的没人权啊。
“哎,谁让人家是官二代呢,洛长天啊洛长天,梁捕头能让你一个不肯读书的小混混当见习捕快,你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一边清理着地上让人恶心的尸体,一边嘴里安慰着自己。但话是这么说,他心里的恨意却没有消除多少。
清理了一会儿,洛长天越弄越烦,甩手骂道:“草尼玛的臭老天!早知道这辈子是这样,不如当时就让我死了!”
这一甩手,扯开了粘在面前尸体上的道袍灰烬,在那具尸体的小腹下面,露出来一根黄黄的,笔挺挺的物件儿。
洛长天大骇,跳起身来惊叫道:“卧槽!”
他心惊道:“修行的人这么牛逼?死了还跟我耍流氓!?”
昏暗的夕阳下,洛长天脸色十分难堪。现场的惨烈和恐怖,让他这个相信科学的好青年有些不免心虚。但眼前的东西迎风翘着,实在不雅。他不由得别过脸去,伸手想要把道长的“宝贝”塞回去。
“道长啊,小弟知道死者为大,只是让您把那个晾着,有些不妥,小弟斗胆冒犯了,您千万要安心投胎,阿弥陀佛。”
伸手摸到那物,一阵冰凉坚硬的触感传了过来。洛长天心里惊疑:难道修道能让弟弟变得铁打一般?
疑惑间无意顺手一拔,弟弟被他拿了下来。
……
他真是吓得魂飞天外,把手里的东西胡乱一丢,连忙往外跑。跑了几步,他又鄙视自己:一个大男人怕个什么?于是他又转身回去,想帮道长找回宝贝,还他全尸。
逆着夕阳走了几步,洛长天看到了它。它静静躺在那里,反射着夕阳殷红的光华。
他擦了擦眼睛,仔细端详了半晌,才不确信地说道:
“这……是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