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轻就这么留在了颜府。
或许是因为颜公卿态度的转变吧,从那夜之后,颜清琇就似消声觅迹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在颜轻面前,倒是府中有个二姨娘,曾来过采薇阁过来示好。
府中的管家给颜轻又换了个丫头,是从外头买回来的,据说无父无母家身清白。
那丫头看上去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正处在少女与女童之间,福伯带她来见颜轻的时候,小丫头低着头,唯唯诺诺的。
颜轻示意让她坐,却吓得人差点跪在地上,连声道“奴婢不敢”。
欺负孩子颜轻是没有兴趣的,只得自己在歪在软榻上,慢慢询问:“你可有名字?”
按理来说,入了颜府,都应该改名的,颜清薇的贴身丫头遵了府中的“蓝”字辈,这新来的也应该以“蓝”为名。
可颜轻偏偏不愿。
前头的小丫头低着头站着,嗫嚅道:“奴婢姓白……没有名字……他们都管我叫小白……”
大秦虽然国土辽阔,然而战乱不断,这虚伪盛世中,有许多年幼丧母四处辗转流浪的孤儿,这样的孩子是没有名字的,还记得自己的姓氏,就已经算是幸运了。
颜轻沉吟片刻,道:“那就叫白浓吧。”
应了颜府的规矩,还能留下自己的姓氏。
白浓似乎也没想到,还能留下自己的姓氏,满面惊喜:“谢小姐!”
颜轻咕哝着站起身来:“我姓颜,又不姓谢,什么谢小姐……”
声音太小,白浓并没有听清楚,歪头看了看颜轻:“小姐,您说什么?”
“没有。”颜轻摇头,自顾自地往隔壁,找五夫人院里那对双胞胎玩耍去了。
颜轻在颜府中过了两天安生日子,那传说中的群芳会已然在即,这宴会似乎十分重要,颜公卿甚至还特意吩咐府中管家,为各位小姐定制一批新衣。
新来的白浓十分上道,不等颜轻吩咐,就已经将群芳会的各项事宜打探清楚。
温州府位于淮河河岸,自古来便是才子跌出之地,百年前更是出了一位两朝宰相,群芳会正是那位宰相为了提拔家乡人才所设。
此会只允许只允许三族之内没有官职的人参加。届时靖安王会光临群芳会。群芳会上男席分为文斗与武斗,得胜者可得靖安王举荐,越过科举,一举入仕;而女席则有雅斗,比的是琴棋书画与女工女德,虽然没有名次,但是表现出色者有可能会被靖安王带回上京,成为靖安王的侧妃。
颜公卿如此重视此会,想必便是为了那个靖安王侧妃的名额。
从他之前的态度来看,很显然是将颜清琇当成重点培养目标,只是不知,突然横生了颜轻这样的枝节,颜清琇是不是已经恨得将银牙咬碎。
不过,令颜轻有些意外的是,那颜清琇不仅做事时狠毒果断,隐忍时,一样也是密不透风。
群芳会当日,颜轻睡了个日上三竿,直到颜公卿派人来催,她这才懒懒起床。
刚穿好衣服,颜清琇便不请自来,端了一副好妹妹的面孔,一进门就笑道:“哎呀,今个儿是什么日子,姐姐竟然还不快点。”
颜轻刚刚在白浓的服侍下将衣衫穿好,就见有人不请自来,她自然不喜,皱了皱眉,没说话。
颜清琇也不觉得尴尬,自个儿在屋内找了个地方坐下,不悦地扫了一眼还站在旁边的白浓:“主人家到了,怎么连奉茶都不知道?果真是没教养的。”
颜轻知道她这又是在暗讽自己,随即挥手:“去给四小姐奉茶。”
白浓虽有不甘,却也乖乖听话,沏茶去了。
留下房中颜清琇与颜轻两人,四小姐的面孔瞬间变了个颜色,上下打量了颜轻一番,讥笑道:“姐姐这一身,未免太素了吧?”
颜府花枝招展的衣裳不少,颜轻却一件都不爱,昨天晚上翻箱倒柜找出来一套素白的裙子,浑身上下一点花儿都没有,唯有裙摆处以浓墨绘了几只清单的墨梅。
比起颜清琇身上所穿粉锻掐花的云雁细锦衣,确实是素的没边儿了。
然而颜轻却一点都没有理会颜清琇,自顾自将手边一件外衣披在身上。
而这外衣一上身,颜清琇眼中的轻视瞬间就变成了嫉妒!
这件外衣以冰丝织就,每一个根都是在成衣之前单独染色,半透的纱衣从暖黄到浅紫层层递进,仿佛是直接裁了一角晚霞裹在身上。
颜色清淡却光彩目光,连带着纱衣下清雅的墨梅也不一般起来。
颜清薇的母亲复姓欧阳,虽然已经过世多年,但到底是温州第一世家出身,当年带来的嫁妆里,有不少压箱底的好东西,那是颜家这样只有钱没有底蕴的暴发户所不能及的。
颜清琇此时才发现,这件看似素净的衣裳,竟然是价比千金的雪里锻。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告诉自己,不过是一件衣裳,也没有什么好得意的,可无论她怎么想,目光都无法从颜轻的外衣上撕下来。
她要想!想要颜清薇漂亮的衣裳!想要颜清薇嫡女的位子!
那些东西原本就应该属于她!都应该是她的!颜清薇又木又呆!怎么配得上它们?!
或许颜清琇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但是在颜轻看来,她脸上的贪婪,几乎要溢满而出了。
颜轻轻笑着拢了拢自己的衣襟,步伐轻快地从颜清琇身旁走过,侧头看了她一眼:“哎呀,我的好妹妹,还在这傻坐着做什么?咱们不是着急出发么?”
颜清琇深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翻涌的思绪都压下去:“恩……这就走……”
说话到一半,却正对上颜轻含笑的、戏谑的双眸,那双清朗的眼睛里似乎都写满了了然,她与天真外表截然相反的贪婪、肮脏、狠毒——这身穿霞衣女子都全都看在眼里,却又不怎么放在心上。
颜清琇一下子就顿住了,脸上的笑意几乎维持不住!
而颜轻只是微微一停,便自己走到前头去了。
背后颜清琇的视线犹如银针一样,根根扎在她的背上,颜轻却似没有感觉一般,笑得更开了。
——颜清薇的好妹妹,你不是想要你姐姐的东西么?但我偏不给,什么都不给你,就算是颜清薇已经死了,你也依旧得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