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3 歇斯底里的妈妈

平时我不敢生病，只要一生病，妈妈就会很严厉地瞪着我，仿佛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她认为，生病是一种懦弱的行为，只有最没用的人才会生病。我战战兢兢地缩在床上，很怕听到她的脚步声。

妈妈没来我房间（她几乎不踏进我的房间半步），这让我很是宽慰，我又累又饿又渴，比起被妈妈说我没用是个胆小鬼之类的话，我宁愿忍受饥饿和口渴，也不愿意听到她的责备声。

晚饭桌上一如既往地沉闷和安静，爸爸加班还没回来，我更加忐忑不安，我一直不敢看妈妈的眼睛，今晚，连瞟她一眼都没有勇气。

我的脑袋很重，很晕，只能歪在一边，歪着垂下也很难受，只能用右手掌支撑着。“砰”地一声，妈妈重重地把筷子拍在桌上，劈头盖脸地指着我骂了起来。

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像一大群蜜蜂出窝，至于她说的什么话，我一句都没听清楚，她看我懒洋洋的样子更觉有气，一把将我提我起来，将没有丝毫力气的我又推又搡地从餐厅赶了出去。

我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大嚷了一句，“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哪里惹你了，即使你讨厌我，也不至于这样，你怎么当妈的？”

最后这句话彻底将她惹怒，她狠狠地打了我一个巴掌，气急攻心地吼道：“我辛辛苦苦把你养这么大，就换来你这句话，你好大胆子，居然敢对我说这句话！”又是一巴掌朝我打来，这不轻的力道打得我天旋地转，我转到她脚下，死拽着她的裤脚，用力抓住她的腿，想把她推开。她的双手像老鹰的爪子一般死死钳住我的双肩，将我推倒在地，“哼”了几声，冷嘲道：“还想反抗，还想打长辈，可惜，还是没有力气！”

她擂起拳头狂风暴雨般砸在我背上，我使出全身力气连滚带爬跑进了房间关上门，我的心跳得太快，好像这颗恐惧的心立刻就要冲破胸口蹦跳出来。太激烈的心跳往往是绝命的预兆，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眼角的余光睨到书桌前那朵鲜艳如火的蔷薇花，比鲜血还要红艳，这个颜色使我厌倦，我跳到床上，用被子死死捂住全身，好像这样，就可以完完全全地避开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伤害，如果真是这样，我一辈子都不愿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第二天的夜晚，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轻轻地在呼唤我的名字。朦朦胧胧中睁开双眼，我哭着呼喊：“姐姐！”

姐姐抱着我，柔声安慰我，“没事了，姐姐回来了，没事了啊。”

“姐姐，妈妈打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姐姐，妈妈为什么这么讨厌我，姐姐，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妹妹没错，妈妈跟我说起了这事，她说她太急躁了，她也控制不住自己，昨天，她的心情很糟糕，看到你一脸颓丧的模样，她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打了你，她现在后悔了，希望你别怪她。”

“姐姐，妈妈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妈妈怎么会讨厌你呢，别胡思乱想了。姐姐给你煮了皮蛋瘦肉粥，饿了吧，快吃。”

我呼噜噜一口气吃完了姐姐煮的粥，胃没有那么难受了，姐姐煮的粥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姐姐，你暂时不要走好不好？我害怕。”

姐姐微笑着说：“姐姐不走，姐姐要等妹妹的病好了之后再走。”

姐姐这么说，我才稍微放下心来。但是只要我痊愈了，姐姐就要回大学，想到这儿我不甚恐慌。

姐姐拥有一股平定人心的力量，只要和她呆在一起，我就倍感心安，就算我只能再上半年的学，也无所谓了，只要有姐姐在，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姐姐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她调了课，全心全意地陪伴我，给我讲了很多大学校园的趣事，还从大学图书馆借了很多有意思的书给我看。尽管姐姐什么都懂，可是还是不知道怎样才能使这朵在夏日里绽放的蔷薇花存活下来。

“这朵花能活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只要是花，总会凋谢的。”姐姐无奈地说。

“姐姐，你这几天都睡在我的房间里，有没有梦到过这朵花？”

“有啊，你也梦到了吗？”

我点了点头，“经常梦到。”

“你梦到什么？”

“我梦到这朵花有一张很可爱的笑脸，像一个小人儿有手有脚，它一只手牵着我，一只手牵着你，天空也在下花瓣雨，那些花瓣中，有红的，粉的，白的，黄的，地上也有很多五颜六色的花瓣，这些花瓣铺成了一张花床，我们就在上面唱啊，跳啊，可开心了。”

姐姐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好奇特，我也梦到了，梦境虽然没你这么美丽和可爱，但也是有一朵蔷薇花牵着我的手跳舞，它还牵了……”姐姐嘴角泛起了甜蜜的微笑。

我说：“它还牵了纪泽优，对不对？”

姐姐点了点头。

我刚想说：在梦里，我还听到这朵蔷薇花对我说‘谢谢你把我捡回来，你没有嫌弃我，没有任我被世人践踏，你给了我一个遮阳躲雨的好地方，你是个好人，你有什么心愿，我一定帮你实现，冬天一来，我就要死去，你快向我许愿吧。’我刚想把这一番古怪的话讲给姐姐听，看到爸爸站在门口，爸爸朝姐姐招了招手，姐姐走了过去，他们两人中间好像还夹了一个瘦弱的人，是妈妈。

妈妈尽管低着头，但是眼光也不断地瞟向我这里，为了避免和她对视的尴尬，我将脑袋埋在臂弯里。

等他们走了，姐姐坐到我身边说：“还不原谅妈妈？她想进来看看你。”

“我的病好了，她也不用来。”

姐姐叹了口气，“你的成绩下滑得厉害，姐姐周末不出去兼职了，专门回来给你补课。”

姐姐周末能回来当然最好，但是我很快就不能上学了，还补什么课。

“怎么了？不想把成绩提上去，不想念大学？念大学很棒的哦。”

“姐姐，这学期一过，妈妈就不让我上学了。”

姐姐难以置信，“什么？你说什么？”

“我亲耳听到他们说的。”

姐姐站了起来，皱着眉头，咬着唇，依旧不可置信的样子，“他们不会吧？”

“我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我又傻又蠢又土，念不念书有什么打紧，反正没人在乎。”

“谁说的！”姐姐提高了嗓音，吓了我一跳，姐姐说话一向都很温柔，我从来没听过她用这么高的嗓音对我讲话，“谁说你傻，谁说你蠢，谁说你土了？没有人在乎你念不念书，难道你自己都不在乎吗？你才刚满十七岁，不读书，要做什么？”

我也提高了嗓音，“不就是她说的嘛，我在她眼中，就是个傻瓜，没用的傻瓜，她说我要是能比得上你一根脚趾头就算我有用了，在他们眼中，你是最好的，你是完美的，我只是个没用的傻瓜。”说完，我抹了两把眼泪。

姐姐愣了一下，揉了揉我的头发，她长期夹在不可理喻的妈妈和自卑怯懦的妹妹之间，为了调和她们的关系，费劲了心思。她眼中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眼中的妹妹也是世界上最宝贝的妹妹，可是她最爱的两个人却不能好好地相爱，她为此苦恼不已。

曾经，我为了使姐姐不再这么为难，总是想尽办法讨好妈妈，但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能让妈妈多爱我一点，我想还是顺其自然好了，强求不得。这点，我和姐姐心意相通，她也没再想当和事老。只是劝我不要回避妈妈。

姐姐带我进到厨房，站在妈妈面前，我仍然不敢直视妈妈的眼睛，但还是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和不安，小声地叫了她一声“妈妈。”妈妈愣了一下，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姐姐也小声地叫了她一声“妈”。妈妈笑了笑，应了声，语气显得很高兴，她说：“坐下吃饭。”就这样，我同妈妈总算和好。

只要有姐姐在，家里就显得生气勃勃，一家四口围坐在餐桌上，在一个外人的眼中绝对是一副无比温馨的画面。妈妈温柔和蔼，面带微笑，爸爸不再一脸紧绷，仿佛卸下了千万斤重担。我的心情也很舒畅放松，自从妈妈打了我之后，她对我不像以往那般疾言厉色，我和妈妈的关系确实达到前所未有的相安与和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