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我们该走了。”画屏轻声提醒。
寻人的事给抛诸脑后,在这山中一耽搁便已半月有余。若不是画屏要求分道扬镳各自去找人,言子归只怕还会拖上一拖。这一路漫漫,有人作陪自然要胜过一个人百无聊赖。
言子归回首,颇为伤感道:“本君不舍呀,都没住暖和了这就要走了。小屏儿需得赔偿本君才是,等这事一完,少不得要来陪本君住个一年半载,不然本君可会不依不饶。”他的身后,是间古朴的小木屋,修着院子,扎着篱桩,篱上缠着花蔓,潺潺弱弱的开着几朵小白花。造得虽不大,观过去却样样精致。
这间小院一用一物皆费了他不少心思,莫怪他舍不得。
言子归扬手一道屏障,罩住木屋小院的一草一木,再弹上一道符文。顷刻间,小木屋便消隐在视线里。藏木于林,藏木屋于林,恐怕谁也想不到这深山老林里会藏着这么处精致。
天下着雨,落得淅沥作响。几步之外,画屏着一身藕粉色裙衫,长长的披帛挽于小臂间,撑着油纸伞。面容冷着潋滟,静世而立。
这伞也出自于帝君的手笔,为了把伞,特特的去了南海取了紫竹,二十四骨的手艺,绘上水墨莲花的伞面。南海观音大士园子里的紫竹,端得都修出了灵性,帝君往那伞下一钻,伞面竟然自动大了一圈,遮两个人堪堪好。
“帝君的性子越发来得没道理了。”言子归的身量较她高,画屏擒着伞柄的手往上方送了送,帝君他老人家遮在伞下的厚颜便亮堂了起来。
“怎么就没道理了,本君不也是看这里树高草深的风景好,叫上你来住住。一番好意,你可莫给我当狼心肺。”
画屏凉道:“岂敢。帝君您想做屋便做屋,想来小住便来小住。只届时,画屏若有不便,还望帝君体谅。”
撑伞的手在眼前晃来晃去,言子归扯着嘴角道:“体谅,本帝君定然体谅。”伸爪连她手握入掌中,“本君撑,本君撑……”
画屏巧劲一挣,退开几步,伞在手中一旋。积在伞面上的雨水,顿时甩了他老人家一脸。
“不劳烦帝君。”
“无碍,无碍,本帝君惯会体谅人了。”
“不用。”
“用用用,白不用,本帝君今日白给你用,用不用!”
……
一个不给,一个要抢。
雨势渐大,远了打闹的身影。
这半余月里,言子归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他得了消息,魔界的少主从外面带回来一个女子,形容样貌与大鸟见过的那伪小公子的确挂像,但感觉却对不上。倒是与画屏后来修正的那副,神韵眼神极像。
可又有一事,便是那女子额间并没有血孽的印记。且不管是不是她,这大方向往魔族去定然没错。
画屏无需撒谎,据她回忆所说,言子归断定那时救她之人必是魔界新后无疑。只是这一失踪再回来,也不知中间是出了什么差池,为那女子回来之后额间的印记反倒没了。这点上又与大鸟所述相符,当初那小公子额上必然没有印记,否则大鸟不可能只字不提。
难道根本是两个人?
但画屏和大鸟在容貌上的认知又很统一,不过是神韵上偏差了。
双生?
这更不可能。只因那印记来头太渊远,生而携之,翻天覆地也只找得出一人,那便是魔族的魔后。
血孽便是冠以那个印记的叫法,若追根溯源起来,日子恐怕得翻到很久很久以前……
四海育一子(言子归),八荒也没甘落后的生了个蛋,蛋里不是什么神兽灵禽,却开了朵花出来。
当那花还是个蛋时,正好拱在八荒地脉汇聚的那一点上。占据着一涌灵地眼,得天独厚。那时候谁都以为蛋里会蹦个惊天动地的活物来,八荒荒主严阵以待,只等着那蛋壳一破,便携上刚出世的小家伙直奔神界测定神格。
到时候他八荒也不输四海,也有个人物了。
想当初言子归出世时,四海的海水倒倾上天界,霎时间,天地扭转,天仿佛沉到了深蓝色的海里。而这之中,四海龙王均现龙身之态遨游其上,四龙龙角上同托一华光宝气的宫殿。那殿內的一张精致小床里正是躺着个闭眼睡的娃娃,全身笼着一层光罩,无人近得,便是连四海龙王都不可近观之。无法之下,四龙王一合计便连房子一道拔了给神界的那位送过去。
到底是个天生命贵的,帝神亲自给批了命,赐了仙邸,冠了名号。
上神之格,赐天泪而居,四海帝君。
样样的说来在当时都是被各种感慨艳羡的。
有先例在前,八荒荒主便在那蛋出生前就浩浩荡荡的准备上了。声势造得浩大,引了不少神君前去观望。只是一番期盼,却落成了经年笑料。
那花开时在夜里,极祥瑞。紫气盈盈当空,八荒灵气顿时纷如鱼入深海般汇贯而至,荧光烁烁,好比整个星空的星子都按到了地上。气势磅礴,见之也甚为壮观。
行走其间,仿若在星辰之上,充沛的灵气从七窍入体。有人将一只有灵根的兔子扔入其中,落地便化作窈窕少女。只开一夜,那花便收了苞。后来,有神君将此事告知帝神,帝神便派了批命格的神君下到八荒。
仙君看过后,只高深莫测的“唔”了一声便走了。这蛋里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究竟,却全然没提。
荒主们都觉得这脸算丢到天上去了,谁也没心思去打理那株莫名其妙的花。
就这样过了多久?似乎也不过百年吧。八荒上灵眼便一个接一个的干涸坍塌,灵气变得越来越稀薄,还没有枯竭的灵眼便不可避免的成了八荒灵物们为之争夺的所在。
血流成了河,干在地上结成褐色的地痂。血水冲刷过的地方来开满黑色的小花,贴着地面而生。密密麻麻,散发着腐坏的味道。
八荒荒主被闹得焦头烂额之际,默契的想到了蹦过蛋,开过花的那处地灵眼,那可是整个八荒的灵源之本。
莫不是那里出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