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子归迫不及待的想认一认那究竟是个怎样的图案。当下便降了云头,落在处树高草密的地方。
淹没在齐胸深的草里,画屏颇无奈道:“帝君便不能再等等?这处连个坐的位置都没有,更何况作画的纸笔。”
言子归可不管,想起来什么非得做不可。用脚扫倒一大片草,眼神道:“这不就有位置坐了。别嫌弃,这可比云头坐起来踏实多了。”说罢,一屁股坐了下去。
画屏也不想再劝了,帝君都将就得,她有何不可。伸了手冷眼道:“笔墨纸砚,还烦请帝君将就出来。”
突的,近旁的长草里“嗖”窜过一阵动静,言子归“咻”的飞身扑出去。画屏还来来不及阻止,就听得“扑通”一声掉水里的声音。就说……在半空的时候分明见这附近有一个水塘来着。
画屏拨开长草看过去,帝君正从水塘里冒出来头,头上顶着两片浮叶,脸上沾着湿头发,跟落汤鸡无二般的看着画屏夜雨道:“难得本帝君失足落了这番丑态,小屏儿要笑尽管笑便是,只莫外传。若叫本君晓得你将今日事告诉了第三个人,本君定打你屁股。”
画屏扯了扯嘴角,懒理他的不正经,伸手将人先拉了上来。一上岸,帝君袍子上的水立刻淌得哗啦啦直响,胸前的衣襟里在一拱一拱。
言子归探手一拎,揪出来一堆长长的灰耳朵,是只野兔。托帝君的福,好端端的一蹦跶,给他老人家一个猛子扑进了水里。
“现成的兔毫制笔,没墨且拿这鲜草碾汁代替了,至于纸。”帝君他老人家往草上四仰八叉一躺,无比情怀道:“本君的清白之身就交给你了,小屏儿莫要客气。”
画屏顿时无语望天,这么个活宝怎么就成了帝君的。
帝君贱贱的等着他的清白之躯被蹂躏的空档,画屏已将一戳兔毛剪下来,就地取材折了截空心的草杆。兔毛塞进空心里,又从衣袖上取了跟线下来紧紧缠出了笔头。树叶碾成汁,凝成暗绿色水珠浮在半空。
“帝君?”画屏俯身看去,言子归不知觉中竟和着湿衣睡着了。
再后来,究竟是怎样的,会变成帝君枕上了自己的双腿。那只粗制的兔毫笔捏在自己手里,蘸着暗绿的颜色,一点点,在帝君的额间绘出了记忆里的那枚图案。
帝君的脸放大在眼前从来没这么近过。舒展的眉,轻阖的眼,高挺的鼻梁,上扬的唇角,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这都是个好看的男人。
画屏的笔尖稳稳的一笔一划在勾勒,眼神专注,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言子归悄悄半睁开了眼又闭上。头顶是树叶织出的穹顶,轻风微送,叶片不停摇晃。
这南柯梦一枕,惟愿晴光莫醒。
不知又过了多久,画屏放了手里的笔,叫醒他道:“帝君,好了。”
虚虚的印了一声,还不肯起,自袖子里去掏出来面铜镜,往额上一照。待看清额间的那花纹,血孽?!非常不能理解的转头向画屏道:“小屏儿,你可知当初救你的是谁?”
画屏的腿都叫他枕麻了,当下不客气推道:“帝君,可否起来说话。”
帝君非但不起,还耍赖道:“别让我起来,本帝君一坐起来,大概就想不起救你的是谁了。”
“你……”画屏无奈。
言子归颇为小人得志般缓道:“小屏儿想象一下,凭当年魔界与神界打得火热的状况,救你的要是魔界之后,你能信么。你又知这花纹有什么来头么……”
绿叶连天,荡动碧波,惬意无限的帝君他老人家索性假寐起边道来那些依稀还记得的旧事。
“信也罢,不信也罢,事情就是这样。”天陨的声音淡淡的穿到了红绫的耳朵里,狐狸耳尖抖了抖,团而假寐。
“她乃是我的一缕意识所化,代表我,却不可代替我。沉睡之前我在她身上书了道护命的符文,如果不遇到致命的危险,式文便不会启动,我也不会醒。我以为我只是小睡一番,倒是没料到会睡上这么许久,如今我既醒了,她的使命自然就结束了。简单来说就是如此,你们还有什么要问?“
“这么说来,你此番醒是因为有人对你不利?”休渊问道。
若说是对听汐不利,不如说是对她。但这谷中就这么几个人……休渊的目光扫过一眼门口团起的狐狸。排除之下,恐怕也只有她了。
无殇自然也是反应了过来,眼光如冷箭般扎向红绫。红对绫团在门口自然是将他们的话听得清楚,自制此事难逃。摇身一变回原来的模样,跪下道:“红绫错了,少主责罚红绫断不敢讨饶。”
见她态度如此,无殇杀人的目光收了些,但仍是不好道:“此事待回了魔界,自行去大长老那处领罚。”
红绫的脸色顿时一变,咬了咬嘴唇应了个“是”。
大长老茶末,别看是个小孩子,能坐得上魔界大长老的位置又岂会简单。魔族中人向来赏罚分明,这大长老正是执行魔族中赏罚制度之人。魔族里的人都说,犯错是不可怕滴,可怕滴是落到茶末手里,不死都得脱成壳!
红绫没想到,往日那般尽心尽责竟也换不来少主半分恻隐之心。她低着的眼眸里燃起恨意。
这一罚虽是不轻,但好在少主没有继续多问,若真追根究底起来恐怕更没她好果子吃。
但有人偏就不如她愿。休渊淡看她道:“小汐之前与你有何仇怨?你为什么要杀她。”
红绫大惊失色,抬眸急辨道:“公子怎可血口喷人,我是对后一时鬼迷心窍过,但绝无杀心。”她攥紧的手心里沁出一层汗。谋害魔后的罪名一旦认了,那可不是大长老那领罚那么简单了。
这个公子实在可恶!
“不要撒谎,否则我不介意替你说。”
威胁当前,红绫绕是绕不过去了。一咬牙,横下心道:“红绫……是……因为嫉妒。我见少主这段日子与小汐姑娘相处渐好,不免,心生不平。红绫自问侍奉少主倾心倾力,却不及小汐姑娘这短暂的相伴让少主来得快乐。我怕回了魔界,少主便会……不要红绫伺候了。所以红绫一时糊涂,将她带至了内丹幻境,但我并未想伤她,少主明鉴。”
话说一半就好,多说恐错。且这份爱慕之心,是她深藏的骄傲。轻易又怎会对人道,可如今也只能抛出来顾不得了。
但她这么一说倒也合乎情理,既已对她做出了惩罚,无殇便也不再多说什么。被人爱慕了,作为一个男人的心理多少都是舒坦的。
天陨坐壁上观戏,一个小小的侍女都拿得出这般胆色去争风吃醋,如今的世道真越变越有意思了。
无殇一扬手都打算放过她了,休渊忽的抬腕,弹指出道光束向红绫。风轻云淡道:“机会已经给过你,生死由命,我便送你一程,早晚你也会有这天。”
红绫一让欲避,眼神瞬间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