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长假装看不出许轻歌的排斥,从头到尾自顾自地絮叨,说着所谓的发展大计。
起初,还只是委婉地表达,给她不停戴高帽子。说什么地方发展,需要许轻歌这种年轻干部参与,希望她多争取企业和省级主要领导的关注和支持。到后来,索性直接开口点明了王省长这个大靠山的重要作用,要她多做沟通引荐,为地方多做贡献!
县长打什么算盘,许轻歌一清二楚。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一直闷着不吭声,只管静静地听。
她不喜欢这女人,除了因为其官架子大好摆谱外,实在是这人确实属于风评不好的典型代表。将维护群众利益的精力,大多都用来抓上位!坊间会有女干部用身体上位的流言,大抵就是拜此类老鼠屎所赐!数量不多,影响却极坏。
抬头,许轻歌对上罗湖微笑望她的双眼,有些恼火。他知道她讨厌和县长接触,为什么还要陪着来和她做这种无聊的谈话?
拿出手机,她直接把王平安的和于秘书的私人电话等信息,统统透露给了县长。许轻歌倒要看看,县长这女人,能玩出什么花来!而王平安,又会怎样应对。
她一点都不在乎王平安的生活作风是否干净。败露了劣迹,离婚了,也算是为陶韵榕解脱王家那个泥潭,做了件好事。
县长临走,居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盒子,塞到她手里。说是姐姐送给妹妹的礼物!然后,也不管她拒绝,矫情地来个拥抱,又一次作死地调侃她和罗湖郎才女貌!
“县长,我是已婚妇女,不兴这么玩笑的。”
终于,许轻歌挑眉提了醒。县长只望了罗湖一眼,耸肩当没听到。
由于正在重建,果梁很多地方都是建材和泥土,汽车排气管喷起了不少灰尘,呛得许轻歌双眼都红了。
“罗湖,你上次给我的方案,我看了。可行,但其实不是必行。你们做企业,讲的是利益,既然实现不了利益最大化,何必浪费财力和精神。”
罗湖看着她眉眼间的不悦,猜测她八成是误会他和县长及王平安之间有什么交易了。也不解释,递过了一张卡片给她。
“孙教授多年以前,就很欣赏你。如你也拿了一级注册建筑师资格证书,或许可以尝试接触一下看看。”
颇有设计感的黑色名片上,印烫着的同济大学建筑设计研究院孙教授的名字与联系方式!她曾经最崇拜的人,最向往参与工作的单位。
许轻歌的手,有些抖。
她想过这辈子可能都要从政了,却终究是忍不住熬了无数夜去学习,念了建筑学研究生。爸妈和姚群书都不知道,她刚通过一级注册建筑师的资格考试。他罗湖,竟都晓得!
将名片装到衣服口袋中,许轻歌假装不在意,嫌弃地看着县长送的价格不菲的项链,岔开话题讽刺。
“大我十六七岁,真不知哪来的脸面自称姐!
“不喜欢就不要将就,这些束缚,不适合你。”
索性上前直接拿过那盒子,往后一抛,罗湖将项链,连同包装扔到了身后的废墟里。
如今的她,压抑、隐忍,为家人而过,连承认梦想的勇气,都没有了!这让罗湖,比发现可能追不回她,还要心疼。
“您是富二代少爷,当然可以无拘无束。你以为可以放弃的,有的人却能当宝!能被当宝,就值得将就。何必扔了。”
没好气地回击,咬牙绷起腮帮子,许轻歌脖颈上的青筋都冒了出来。
她明了他话中有话,想起李薇婷在医院说的那些事,心里更不是滋味。他可恶,以为不适合的时候就离去,以为还可以重来便又回来!世界,又不是他罗家的,什么都得由他掌握。可是,他有可怜!用着母亲自杀换来的角膜生活,该是和什么感受?
迈腿,想离开。她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
“轻歌……”
淡淡唤出声,罗湖这是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心,被针扎一般疼。是啊,她不爱姚群书又怎样,姚群书拿她当宝。她,珍惜这份珍重。对她而言,大概就够了!
“对自己好一点,至少,不要关起你的梦想。爱笑的许轻歌,好美。”
递上一张卡片。罗湖想,该走的人是他。她,需要静一静,他也是。
九年前,没看清过她的容颜面貌,却深深牢记着她的爽朗自在。罗湖常常在想,那时候活在黑暗里的他,大概,就是被她的笑声,吸引着才走到光明。
如今,许轻歌坠入黑暗,即便是争取不回这份爱了,至少,他要让她过回自在快乐的生活。自己当初的自卑懦弱犹豫,造成今天的后果,他认了。可许轻歌,他挚爱的许轻歌,怎么可以不快乐!
罗湖的背影,一如九年前初见起,埋在记忆中的样子。挺拔,而又孤寂。许轻歌咬着唇,一直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双眼模糊。抬手捂着双眼,她的手指缝有些潮湿。
川大校园,许轻歌正抱着笔记本往图书馆去。要帮罗湖整理经济学的考试重点,她得拿出所有的课余时间重头学,才能勉强做到。
眼前,罗湖突然骑着他的马儿出现,拦住了去路。他头戴黑色圆顶头盔,穿着白色衬衫,黑色外套,白色裤子,黑色长靴,戴着深色手套。本就帅气的专业马术行头,被他穿得更加英姿飒爽。
“许轻歌,你上马来好不好。我看不清你的样子!”
罗湖的语气,却不似妆容那般高贵。带着委屈和无奈,甚至有些低微,恳求。
许轻歌想伸手去牵他的手,抬腿上马。身后,突然又出现姚群书。穿着白大褂,无助地也伸出手。
“轻轻,我们回家好不好?”
两个男人就这么对立着,她站在中间,不知所措。
犹豫间,绾绾哭着跑了过来。抱着她的腿,极其伤心。
“小姑姑,他们说我没有爸爸。爸爸是因为你才死的,对不对?是你害死爸爸的。”
“我不是故意的……”
许轻歌弯腰想抱绾绾解释,马儿,却突然被哭声惊吓,掉头疯跑。
“许轻歌……”
罗湖叫着她的名字,她忘了姚群书和绾绾还在面前,急得追上去。跑着跑着,不知道怎么就来到了火化场。
罗湖跪在地上,哭得肝胆俱裂。
“妈,我还你眼睛,你活过来!”
然后,就见罗湖抬起双手,把眼睛挖了出来。血淋淋的,骇人至极。
“罗湖……”
大喊出声,满头大汗的许轻歌惊醒过来,坐起来喘着粗气。
看着周围的环境,是自己的帐篷而非火化场,她才发现自己做了噩梦!
侧脸,床头小柜上,放了一杯正冒热气的白开水。除了姚群书,没谁会在凌晨四点多,进她住处。她一时有些尴尬,掀开被子,走了出来。姚群书的身影,在不远处。她想追上去解释,张口,终究不知道该怎么说,愣是发不出声音。
刚才那一声罗湖,他怕是听到了!还说了什么梦话,她不确定。
她有些内疚,梦里,她的竟然丢下绾绾和他,去追了另外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