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密苍翠的森林中,一个年轻的少妇独自一人怀抱一只黑色的生物,在林间徐徐前行,不时左顾右盼,似在寻找什么。这少妇深棕的长发微微泛卷,眉眼艳丽却不俗气,而是隐含着霸气,与常人女子所不同的是那蜜色的肤色,透着活力与健康,更添了几分野性美。
这就是化为人形前去人间托孤的云娘。此刻她正在苍梧护山大阵的外围。此地虽无护山大阵且灵气充沛,但因苍梧的威名,所以也没有几只妖魔敢在这地方安窝和逗留。山林里只有些无害善良,正经修行的精怪。
她伸手拨开眼前遮掩的枝桠,眼前豁得一亮。
前方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水面平静无波,映照着湛蓝的天空,远远看去就似嵌着一块蓝宝石,倒使这普通的风景变得美丽几分。
湖泊上,一袭灰白道袍的人神奇的静立于水面上,静望着那水中倒映的天空,他的黑发整齐的绾成一个髻,用一只木簪固定。露出如玉的脸庞。
那圣洁的姿容,竟是云娘所见众神仙中最像神仙的一位。
不知怎的,云娘想起了归墟。那个容纳天下之水的地方。
眼前的人就如那归墟一般,似真,似假,似看透了一切,又平和的包容了一切。没有消极,没有激动,即使孑然而立与水天倒映之中,亦无半分孤寂,好像本来就该如此,如此的自然而然,无欲无求。
他长得很美,亦美的平和,美的没有性别之分,美得融于自然,无半分的突兀,却也不容忽视。
她怀中的生物在她拨开枝桠时就似感应到了什么,悄无声息的睁开了如墨的眸子,静静的注视着湖泊中的人,又悄无声息的闭上,然后伸了个舒畅的懒腰。
“嗷嗷嗷——喵呜。”它享受地发出类似猫咪的声音,声音响亮悠远。
这声音惊动了灰袍人,并震惊了云娘。她低头看着怀中闭眼假寐的黑虎,一向坚强的内心微微感到惊恐,她不会生下的是一只猫吧?这比她生的是黑虎更难以接受。可她来不及验明生物科属,那人就已经踏水而来,看似不紧不慢,却在眨眼间来到她的身前。
灰袍人看着她怀中的黑毛小东西,问:“你生的猫?”他的声音似缥缈的从天边而来,却又清晰的在耳边响起。如此矛盾,却又和谐。只是问的问题使云娘有些窘迫。
“是黑虎,姓白名离。出生两天,云娘恐不离被族人弑杀,故厚着脸皮前来托云琊上仙照拂,待云娘与夫君根基稳定时,可安全照料它时,再来接它归去。”云娘道。
“好。”云琊淡淡的应了声。伸出玉白的双手,接过了又进入睡眠的小虎。接着云娘从腰间的乾坤袋中掏出一篮子的白色果子。递交给了云琊。
云娘接着道:“那白果乃是奶果。不离如今离了我,喂食可用奶果替代,过几个月断奶了就可吃些其他的东西了。”
“恩。”云琊将奶果收进了自己腰上的银色乾坤袋中,开口道:"时候不早,我还有有事要办,需速回苍梧。你也归去吧,我会照顾好它,且安心。”
"多谢上仙相助,云娘感激不尽。“
云琊神色平静的点了下头,抱着兀自睡得安稳的小黑虎,转身脚踏虚空,步步上行,仍是不紧不慢的动作,可转眼已至百米之外。白色的衣袍迎风飘荡,一派仙风道骨之气。
云娘拭去眼角水花,目送他远去,亦转身离开。她要回去和夫君并肩战斗了。不离,我的女,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云娘在心中祈愿道。
行至半空时,黑虎又睁开了眼,如墨深黑的眼眸略好奇的看着下方苍梧的景色。
只见苍山青翠,灵气充沛。苍梧非只有一座山。从上方俯瞰苍梧,只见十数座高山的山脉绵延,围成一圈,圈中一条长河蜿蜒而下,成太极之势。阴阳循环,生生不息,所以苍梧的灵气充沛且长久不衰。而在少阳少阴处的位置,则有两座悬空浮岛,上建一白一黑两座宏伟宫殿,五座精巧的房殿按五行座落,两岛遥遥相望,交相呼应。
一条按北斗七星所建的白玉桥悬浮空中,联结两座岛屿,白玉桥上不时有五色流光滑过,瑰丽非常。
浮岛下,非一马平川,小山丘连绵起伏,苍梧弟子的屋舍也按五行排列。小五行套大五行,奥妙神奇。
半空中不时有彩色流光。那是御剑飞行的苍梧弟子。
黑虎不由的睁大了眼睛,将一众风光揽于眼底,彩色的光也映照在它深黑的看不见瞳仁的眸上,若夜空中的灿烂烟花绽放。
但是烟花看多了,就一个字,花。
于是它晕了,眼花缭乱了,看得疲惫地它就又悄无声息的闭上了眼。
而一直关注着怀中黑虎的云琊也将它的一举一动收于眼中。
不知不觉中,它又陷入了沉睡,在梦中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似有无数碎片似的画面闪过,是它过往的记忆。
伴随着零碎记忆的回归,它的神智也渐渐有些清明。不再若先前一般被浓雾笼罩的混沌一片。它在睡梦中开始了思考。
我是谁?我来自哪儿?我.....在哪?
想到最后一个问题时,它倏地睁开眼,漆黑的眼眸有了灵动的亮光与神采,然后随即它被眼前一张超近的人脸吓的一个哆嗦,条件反射的一爪子呼了上去。
“啪嗒”一声,只有厚厚肉垫而无利爪的肉掌,因幼小而软绵无力的搭在眼前白玉无暇的脸颊上。
脸主人长而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睫毛下潋滟的琥珀色眼眸平静而专注的看着它,哦不,应该说她。因为现在的黑虎有了人的思想。不再是先前只能按动物本能行事的小奶虎了。
所以,作为拥有人的思想的黑虎白离,在干了坏事后逃的更快了。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张不大也不小的柔软床上,白色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成一条状,在床的内侧。她小小的脑袋一拱,就拱了进去,然后在被子里面扭着身子转了个圈,将脑袋微微露出来,一双如墨的眼眸警惕的看着眼前的人,这些动作一气呵成,完全看不出她还是一只刚出世两天的幼虎,只能说,人,哦不,虎的潜力是无限的。
她作为虎的记忆中,还记得她娘称呼眼前的人为云琊上仙。而那个拥有着圣洁姿容的美上仙此刻蹲在床边,一只玉手托着腮,抿着粉嫩的薄唇,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这神情动作,好似心地无暇的稚子。
可他的眼底的深处,又有着看透世事的漠然,和极浅极深的一缕其他的情感,似压抑,似邪恶,仔细一看又似乎什么也没有。
真是极为矛盾的一个人,可这些矛盾,在他的身上极为和谐,并演变为与其圣洁气质不符的淡淡魅惑,令人在不知不觉中沦陷。
白离没有沦陷,至少现在没有,而她那记忆仍旧紊乱的脑中,突然崩出一个词:精神分裂。
随即她又感到疑惑,精神分裂是啥东东?东东又是啥?她觉得自己应该知道这些词的意思,可乱成糨糊的脑子就是想不起来,却去想就越觉得头晕,因为这两个词又带出其它的东西,而那些东西也都被糨糊掩盖,绕来绕去她还是啥都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算了,她豁达的将这些困惑抛之脑后。
因为她饿了。
肚子一饿,她的理智就开始退居在本能后面,在环顾四周,发现这个宽大的屋子里啥吃的也没有之后,她卸下了防备,拖着小短腿,钻出了被子,朝着她的现任饲主挪去,准备求食。
她张口想出声,却发现发不出人类的语言,那就换兽语好了。
“喵呜——”她成功发出一声娇柔婉转的叫声,且感觉颇为自豪。哦,听听这声音,真是连骨头都能给酥了,嘿嘿。
于是,她怀着信心,渴望且期盼地等待眼前的饲主拿出吃食。
云琊一动不动,还是维持着之前的样子,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咦?怎么不拿吃的?是她的声音不够娇萌动人?她开始焦躁,内心也受到了深深的打击。
但为了填饱肚子,她放下脸面,蓄力喉中,使出浑身解数,发出了一声比先前更娇柔,还转了三个调的“喵——喵——呜——”。这会该行了吧?
云琊终于有所动作,他放下了托腮的右手——白离期待地看着他——他抬起了左手——她的眼睛更亮了,他偏了偏头,将头倚在左手上。他右手压得时间有些长了,微微发麻,需要休息下。
白离明白了,并且感到失望,然后开始失控。
“喵呜——嗷嗷呜——喵呜——汪汪——咯咯——咯咯咯哒——!“她用兽语愤怒的指责饲主的不尽虎情,不知道她饿了吗!这是虐待幼兽啊喂!!她要控诉,控诉!
云琊的眼中笼上一层淡淡的疑惑,他伸出修长的玉指,搭在她后颈,轻轻一抓,她就像只猫似的被拎在空中,她挣扎着抗议了两下,可惜挣扎太微弱,抗议无效。
“你不是只虎吗?”云琊揪着白离,观察了一会儿,看着她问道。
她无法回答,因为她的神智还是太过混沌。她的神色也因此而略有些尴尬,当然,这种复杂并且还内涵的神色是很难在那张虎脸上看出的。没办法,脸红都被毛挡了,看得出的人都是透视眼。
云琊不是透视眼,所以他看不出。
自然也不会知道眼前这只匪夷所思的生物所做的匪夷所思的事目的为何。这难得不在常理之中的事物,却反而撩起了他沉寂多年的好奇。
“咕噜咕噜——”一个声音拉回了云琊的出神,也解救出了还在纠结于用什么语言讨吃的白离。
肚子饿的语言,她的胃说的很好。至少云琊听懂了,并拿出了一枚晶莹剔透的白果子。
“哦,原来你是饿了啊。难怪脑子看起来不太灵光。"他神色平静,眼眸清澈地说着刺痛白离自尊心的话语,好似没有夹杂恶意,只是无意说的一句陈述。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白离不与他计较,全当没听见,还特没节操的卖着萌,用水汪汪的眼睛眼巴巴的瞅着那乳白的果实,就差没摇尾巴了。
云琊余光扫到这景象,眼底笑意一闪,拨地更加的慢条斯理,过好一会儿,才把果子递至急不可耐的白离面前,细致的喂食,而她狼吞虎咽的填饱了肚子后,满足的打了个嗝儿,慢腾腾的挪到床角,缩成一团后又陷入了深深的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