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大概走了一个小时,山涧里的路很难走,他摔过不少次,明明脑子昏昏沉沉的,摔下去的时候却还记得护紧了元瑾。
元瑾却一声不吭的。
她始终紧紧的盯着容城的侧脸,她一直都知道他容色倾城,又是英雄年少,上辈子他平定叛乱归来,她封赏有加,位高权重,无数的小姑娘都想往他身上扑,还有些臣子们求到她跟前,求她为容城赐婚,她倒是问过他的意思,容城当时道:“臣已有意中人了。”
她记着的东西不多,但重活一世,上辈子关乎容城的记忆,总是断断续续的冒出来。
她当时很有兴趣的问他:“既然已有意中人,为何迟迟不婚?难不成那家姑娘不喜欢你?这样好了,你且告诉朕那人是谁,朕为你赐婚。”
容城沉默良久,方道:“她将要嫁为人妇。”
她听罢直觉可惜。
想着这梁京里一等一的权贵公子,当属容城第一,又长的这样好,那姑娘竟看不上他,当是眼瘸了。
元瑾抚上容城的眉眼,她的手指冰凉,容城觉得很舒服,还往她手心里蹭了蹭,很快就反应过来,不自在的道:“殿下,您怎么了?”
元瑾低低一笑:“想着孤腿瘸了,连眼睛都瘸了。”
容城听不懂,却没力气说话了,只好咬着牙努力往前行,前面有一段斜坡险陡,他一个不甚摔了下去,忙抱紧元瑾,骨碌碌的滚了下去,尖锐的石头刺在身上,倒是让他清醒了几分。
只是停下来的时候,额头撞上一块石头,顿时出了血,他脑袋一偏,就昏过去了。
元瑾贴着他的脸,低声道:“父皇会找到我们的。”
了却说她此生依旧荣贵至极,她虽不待见那老秃驴,但他的话却还是信的。
当然,在荣贵之前会遭遇什么挫折磨难,那老秃驴却是没说的。
后来的确是有人找到他们了。
这次元瑾遇刺失踪,惊动了很多人,京兆衙门,九门提督,宫廷禁卫,都被皇帝派出去找人,这可是个得力不讨好的差事,找到了不求有功,没找到,就是他们的过,再有一个,找到了却出事了,他们的脑袋都别想要了。
元琅倒是主动请命带队,一部分是为了元瑾,一部分是为了容城。
此刻见了人,他顿时松了口气。
元瑾不放心容城,死死抱着他不肯松手,元琅也不敢动粗,只好劝道:“定国公府的人也来了,我先将他送回去救治……”
哪知元瑾看见定国公府的人,更不放心了。
来人是容华。
上辈子的谋逆案里,她最恨的第一是元昭,第二是容华。
她垂下目光,淡淡道:“孤跟他一起回定国公府,等他醒了,孤立刻回宫。”
元琅深知她素是个任性的,也不费力气去劝,直接应承了。
元瑾从容华身边经过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容城被以最快的速度送了回去,元琅先回宫复命,元瑾早已传令太医署派人前来,她在定国公安排的厢房里挥退侍从沐浴更衣,经由谢楚予诊脉并无大碍之后,便守在了容城的床前。
定国公表示压力很大。
元瑾不是个好相与的,这是定国公在文华殿第一次看见她就生出来的念头。
她那眼神太毒,盯着你的时候像是淬了毒的刀子一般剜在身上,那脸色也太阴沉,压得别人都没法呼吸,便是容华都不经意的退了一步。
容七还好,他有些一根筋,因得了一把剑而认为元瑾是个好人,自然不会怕她,此刻正焦急:“殿下,哥哥会不会有事啊?”
元瑾面色淡淡的,漫不经心却又阴风阵阵的:“若容城出了事,你们也就不必活了。”
正在诊断的太医们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容城的伤口已经处理好,却还是高烧不止,太医战战兢兢的回复说接下来就要看情况,三天之后若还是醒不过来,就要准备后事了。
当然最后一句话他们是不敢说的,因为气压已经够大了,但总体是这个意思。
这是个发烧都能死人的时代。
元瑾一句话都没说,却比说了还让人难受,半晌后,才淡淡开口:“孤还是刚才那句话。”
若容城出了事,你们也就不必活了。
皇帝知道元瑾没事的消息,一天一夜都吊的高高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又听到容城受了重伤,生死不明,元瑾执意不肯回宫,皱了皱眉,对元琅道:“派人好生照看着,这次不可再有任何闪失。至于容城,竭力救治。”
元琅应了个是,又道:“父皇,那这次六弟遇袭之事?”
皇帝道:“朕亲自查清楚。”
元琅心神一凛,告退离开。
定国公是不想元瑾留下的,第一他觉得他儿子变成如今这样是受元瑾的连累,心下对她不满,第二,万一元瑾在定国公府出了事,哪怕掉了根头发丝儿,他一家老小都吃不了兜着走!
却没那个胆子赶人就是了。
元瑾的心情很不好,她在这里待了两天,除了定国公和容七,还有燕王妃容韵,这偌大的定国公府,竟再无人来看过容城,倒是这府里的老祖宗,听说她在这里,还专门来拜见过。
容华倒是来过,还对她道:“殿下不必忧心,三弟吉人天相,想必不会有事的。”
元瑾歪着身子,托着下巴,将他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目光落在他脸上:“容华。”
容华比容城长两岁,身量颀长,也是丰神俊朗的少年,他脸上挂着温润的笑:“是,殿下。”
“孤听容城提过你。”她淡淡道,“孤对你印象很不好。”
容华眉梢一动,倒是淡定:“那该是容华的不是,教殿下恼了。”
“哦?”元瑾笑道,“那你说说,你有什么不是?”
容华道:“容华与三弟向来不睦,这是整个梁京都知道的事儿。”
“你倒是快言快语。”
“这本是事实。况且容华也不认为,在殿下面前有人说的了谎。”
“你倒诚实。”元瑾讥笑,“容城曾与孤言,你摔下马时昏迷,他希望你长睡不醒,此刻他躺在这儿,这里也没其他人,你倒是与孤说说,你心里怎么想的?”
“我若说望他健康无虞,殿下必不信。所以容华无话可说。”
元瑾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突地一笑:“你这性子,孤倒是喜欢。”
她拂袖道,“好了,看完了就回吧,孤也累了。”
容华躬身应是,然后转身离开。
元瑾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容华走出门外,脸上挂着的笑靥顷刻间消失无踪,他摊开手,手心里是密密麻麻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