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觉得得了这种病不好意思,但这恰恰想法,这是精神层面的疾病,严重到一定程度,病人已经很难靠自己的力量来恢复,得了精神疾病求助其他人照顾,跟发高烧需要照顾,在性质上是一样的。当然,你也可以再观察一段时间,按我说的,按时服药,每次服药都得录下来,记得录下时间,每次发病前后,尤其是你自我怀疑的时候,就去检查视频。”
“要是还不起作用呢,黄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卫择有一种预感,他一定会失败的,一定。
“如果还是像你说的,吃药已经完全不起作用,那说明你的病情已经不受控了,说不定连录像活动,甚至看录像的过程都是你自己想象出来的,有时候,人的想象能力太强了,反而会变成一种很可怕的东西。这方面的电影很多,现实中的例子也不少,很多人甚至杀了人,还一直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干,要不为什么精神病人杀人可以脱罪呢?
当然,我不是说,所有的精神疾病都会走到这一步,但,我们得为自己,还有其他人负责,你说呢。”
“要真到了哪一步,我是不是必须要接受住院?”
卫择去过精神病院,也了解过许多精神类药物的原理,也许正是因为药物的作用,那里的环境看起来让人绝望——所谓精神类药物,就是把人的大脑活动维持在一个低兴奋,稳定的状态,在这个状态下,人几乎丧失了所有的思维能力——思考和想象一样,都是一种兴奋程度更高的活动。
“如果把住院看成是物理隔绝,那服药就是精神隔绝,一般来说,对于大部分非暴力危害的病人,采用一种隔绝方法就已经足够,在普通人看来,通过药物控制这种精神隔绝似乎更让人难以接受,更愿意接受物理隔绝。但事实上是,只通过物理隔绝而不用药物控制,病人的情绪会非常不稳定,如果按你说的,每一次病发都长达8个小时,而且严重失眠,用不了多久,你就会产生精神崩溃,严重的甚至会产生子自杀现象。
站在医生的角度,药物控制是必要的,但你可以在治疗之前和你的主治医生交流,也让你家人监督,中间尝试增加或者减少药量,随时监控病情……”
和之前十几位医生比起来,黄医生算是让人感觉最舒服的一个,没有给它推荐一堆进口药,也没有像救世主一般,让他去自己的医院,言辞之中对卫择这个“准精神病人”的智商也给予了充分的尊重和肯定,不会将他所有的反对意见都一概而论为一个精神病的哀嚎。当然,他更没有尝试练习他的家人——进而通过他们来控制自己。
但不管他做的再好,结论都是一样的,这也是卫择一直不愿意接受的事实——自己也许真的是病了,自己也许,真的需要去住院。
也许,自己还能再坚持几天。
……
星期2,凌晨0点。
今天的开场让卫择有些意外,似乎那个声音经过了一个白天,突然想通了什么,转了性,“它”出现之后,没有像往常那样说废话,讽刺,调戏,虽然熟悉的幻视还是出现了,但意外的是,幻视内容似乎不再是他反感和恶心的东西。
第一个节目竟然是《泰坦尼克号》,相比起之前他看过的那些“内容”,这部电影简直让人感动。虽然这部电影自己已经重温过好几遍,但是相比起那些折磨的他几乎要神经衰弱的东西,他情愿在接下来的8个小时里,甚至今年的所有8小时“幻视”里,都一直重复看。
影片不紧不慢的开展着情节,打捞船船长挖出了保险箱,用直升机请来了老肉丝,然后开始了美好回忆。
也许今天“值班”的不是“它”,熟悉而经典的画面,让卫择紧绷的神经逐渐放松了下来,又也许是自己分裂出一个新的人格——最好是这样,分裂个十七八个人格,永远把那个魔鬼顶走,卫择几乎是在心里祈祷,他慢慢走回房间,做到电脑面前,闭上眼睛,慢慢欣赏这个画面。
年轻帅气又活力的杰克出现,赢了船票,上了大船,然后看到女主角——然后是一个特写,很美好,很唯美的,足够让每一个正常男人陶醉的美人特写——但这份美好注定不属于今天的卫择,是就在这个时候,愁眉不展的肉丝瞬间变成了从电视机里爬出来的贞子!
FuuuuuuuCK!!!美剧看多了的卫择就像是飞机上被弹射座椅打出去的飞行员,尖叫着一蹦三尺高,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不停的喘着气,拍打着胸口——就这一下子,可能把他攒了16个小时的肾上腺素全部用光了。
等呼吸终于慢下来,卫择恢复了一些平静——影片这个时候又切回了泰坦尼克,继续刚才的情节,男女主角聊天,晚宴,吐口香糖,然后站到船头,去喊我们是世界之王。
卫择则一直在警惕,警惕在恐怖袭击的再次出现,现在的肉丝在他眼里就是贞子,杰克再帅,在他眼里跟牛魔王也没什么区别。
提防的恐怖却一直没有出现,剧情推进的有条不紊,俩人兴奋的跳舞跳舞,性奋的画画,性奋的画裸体画——肉丝换衣服,然后准备脱——然后美好的肉丝突然就变成画皮中,正在变形的妖怪。
卫择这次没有叫出声,而是整个人一下子趟回床上,来回痛苦的翻滚——尽管有防备,但他还是被吓到了。他被吓到了,但自尊心还要求他,不能表现出被过度惊吓的模样,这会让“它”更得意。
这场折磨不会存在尽头,卫择毫不怀疑这一点,“它”会越来越了解自己,也会越来越知道该如何折磨自己,尽管卫择不愿意承认,但他心想,的确是到认输的时候了。
卫择拿起手机,按了119,颤抖着要拨出去,就在这个时候,他脑袋里突然出现一个很奇怪的念头,而且这个念头也很快变成了行动。
不,我不投降!一想到自己会变成精神病院里的那些傻子,卫择就像被蛇困住了一样恶心和恐惧,既然我脑袋里有个存在以折磨我为乐,那他就是我的敌人,我不会跟它妥协,我宁愿跟它同归于尽!
神使鬼差一般,卫择整个人突然被这个念头注入了巨大的决心和勇气,他猛地站起身来,冲向阳台门,打开窗户,没有任何犹豫朝着窗外跳出去!
当凌冽的寒风灌注全身,当他看见大地飞快朝着自己靠近时,放开喉咙大声呐喊:“死吧!!!”
“可笑!”那个声音出现了,就在胜利的狂喜和死亡的恐惧同时占据卫择大脑的时候,就在他几乎能看清地面车辆的型号时,就在他以为这一切就要结束时,那个声音出现了,清晰无比,充满不屑和讽刺。
下一刻,一切都消失了,凌冽的寒风,飞快的坠落,黑乎乎的地面,乱糟糟的路灯……就像是一个从未存在过的幻觉,卫择发觉自己仍然站在窗口,窗户甚至都是关着的——也许自己从来没有敢打开过,里面倒影出一张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一张因为兴奋而忘形得意的脸,也许更是一张因为发现某个无法接受的事实,而失败沮丧的脸!
我刚才到底是跳了,还是没跳?
他很想告诉自己真跳了,他记得跳出去之后的每一个感觉,记得那寒冷,记得那恐惧,记得那种从未体验过的,只属于跳楼的感觉,但理智告诉他,不,他没跳,他还安安稳稳的站在这,而不是成为楼底下的一块肉饼,他还活着,带着刚刚跳楼的幻觉——是的,刚才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他没战胜任何人,包括他自己。
也许他还可以再跳一次,用电脑录着跳——但他已经没有了这个胆子,或者,等他再次干完,他会发现录像这个过程,可能也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在这个瞬间,卫择突然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可悲,他输了,输的彻彻底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