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兵乱未除,苏菡儿于此时回城并不稳妥,好在车驾是从李信所掌控北城门入城,西城大营和景惠营人马为平乱都在南城内。我马上派御林军统领韩洛亲自带人去迎接护送,无心再会见大臣,我在御林军相护之下走出皇宫正门,立在宫门前等候。
宫门前平稳如旧,昨日城中的乱事未影响到皇城,但御林军戒备森严生怕乱兵生事。远处有个身影突然往宫门前靠近,被御林军所拦下,我见状示意放行,隐娘提着小竹篓到我面前,看到我安然无恙她脸色带着欣喜。我亲自上前扶着隐娘到宫门前风避风之处,隐娘抹了抹眼泪道:“太子平安就好,不对,该称呼为陛下。”
我心中感怀,隐娘虽是女流,身份仅是宫女,但她却对我有诸多的帮助,这两年中她奔走为我调查许多事,在我不能离开东宫时她是我在宫里宫外唯一的眼线,她利用能自由进出宫门的便利调查很多事,我才不至闭目塞听。
能在赵康玥临终前得到韩洛的投诚,隐娘功不可没,可惜我能报答给她的不多。
我关切问候她几句,隐娘笑道:“劳陛下忧心,城中祸乱并未延及内城,老身只是心有记挂,怕陛下出事便想过来看看,兵荒马乱的……唉!陛下可是在等皇后归来?”
我怔了怔神,随即点头。不知觉间,苏菡儿已是武靖朝皇后,虽未正式册封,但她毕竟是太子正妃,与我共经患难不立她为后说不过去。我道:“荟儿也随车驾回城,隐娘同留相待。”
隐娘恭谨道:“老身怎敢与陛下同列,在旁边候着就是,只望能远远看那丫头一眼。”
我笑着将身上的大氅解下来披在她身上,以示她是有资格与我并立,隐娘很知趣,虽然她得到我的礼重,但还是退到后面翘首以盼。
隐娘年老心中没别的指望,她将全部的心思放在儿女甚至是我的身上,她是看着我长大的。
车驾在御林军严密的护送中抵达宫门前,远远便能看到云月女骑手的飒爽英姿。随着韩洛亲自来向我回报,我对他满意点头,走到车驾之前亲自扶苏菡儿走下车驾,苏菡儿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等看到我安好她好像也放下心来,将手很放心地交给我,让我扶她走下马车。云月走过来好像要说什么,但又察觉周围的氛围不合时宜,于是立在一边用目光瞄着我。
泠奴随后下马车,眼泪涟涟的她对我的依恋更多几分,最后才是荟儿,东宫里其他宫女并未出城。荟儿见到隐娘想上前,隐娘紧忙摆摆手让她勿要失礼,此时宫中出来迎接的銮驾也到,我先扶苏菡儿上銮驾,安排让宫中管事太监将苏菡儿送到皇后正殿熙安殿安顿,目送她走远,才回过头让隐娘可以跟荟儿母女团聚。
云月走过来,神色平静道:“我,要……走了。”
突然听到她要走的消息,我内心的欣喜跟着平和。云月面色正常,但其实她或也会有些许的不舍吧。她是作为太子护卫出现在我面前的,这几个月我跟她近乎形影不离,甚至江陵一战她也未曾离开,现在我登基为帝,即将能赐给她美好的将来,但她却要出言离别。
我看着她道:“这几天你奔波劳累,既要随我做事还要保护太子妃,劳苦功高,不妨先进宫内,等休息过后再从长计议如何?”
云月看着宫门方向,目光带着些许神往,却又有犹豫,最后她摇摇头道:“家师曾有吩咐,不得入宫门一步。我虽不解,但我相信师傅的话总有道理。”
终于知道了她心中的小秘密,怪不得她从到东宫第一天便眺望宫闱,原来是她师傅曾有交待,心怀好奇的少女,自然想知道那是怎样的龙潭虎穴。
真是不好办啊,才刚迎回来苏菡儿,云月便要走,我实在不知如何挽留她。
就好像相濡以沫的老友要走,我心头满是不舍,若是能让她入宫做我的妃子多好,既能让她长留我身边作为我的贴身侍卫,还可以与她温存,发觉她内心一点点的小秘密,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可我知道她终究只是被白世宁请来保护我的,她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轨迹,也许我不该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她身上。
但我有责任保护她内心的高洁。
“不行!”眼见要挽留她不易,我也只好端出帝王的架子,“如今朕回京师,城中乱军处处,随时有人对我不利。你若走,便是没有完成令师尊交托任务。你必须要留下来继续保护我。”
云月突然又侧着头,神色恍然望着我,显然我说的道理有几分将她说服。最后她又摇摇头道:“我要遵照师傅之意,进不得宫门,况且有这么多人保护。”
我很想对她说舍不得她,但又不能直接说出口,我怕那样会吓走她。我凑上前,在她耳边道:“正因为这些人在,才更需要你的保护,他们随时都会要我性命。就算你师傅知晓,她老人家会体谅你,难道你不想进宫门看看里面的模样?”
云月思虑再三,终于点头。大约是少女叛逆之心作祟,师傅说的未必都是对的,她经过长时间对宫闱的眺望,更加深了对里面的好奇,我的话得到她的认同。于是她再次回到我贴身侍卫的位子上,跟在我身后踏入她所神往的皇宫,踏过宫门,她的目光再未偏离那些气势滂沱宏伟的宫殿。
进到皇宫內苑,我带着久违的陌生感觉往熙安殿的方向走,那是我幼年经常去的地方,在记忆中好像有些不属于我的情怀,是穆孝仁康皇后对我的疼爱。在十三岁前世记忆苏醒后,我习惯了独自生活,连熙安殿也再未去过。
熙安殿久置,但无论是宫墙还是宫院都收拾的很整齐。赵康玥毕竟还抱着对皇后的歉疚,就算李贵妃再得宠也未被封后。
等我和云月抵达熙安殿时,苏菡儿仍旧立在殿门前并未进内,好像被什么事阻住。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抱着个小包袱立在殿门前瑟瑟发抖,她用害怕而怨怼的目光直视着苏菡儿。见此状,随我一同进来的韩洛立时抽出佩剑,虽然他很清楚眼前的小女孩是她的妹妹,两天前才嫁到宫里来的韩氏小女。
“陛下,陛下……”远处席公公匆忙跑过来,他身后带着不少的宫女和太监,“都是奴婢们不懂事,快,快些把熙安殿收拾好,陛下和皇后娘娘来了,快去啊!”
席公公到殿门前,对站在门口的少女视若无睹,直接从她身旁进到殿门内,韩氏小女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害怕,抱着小包袱蹲在地上呜咽起来。苏菡儿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韩氏小女抬起头梨花带雨望着眼前这个即将要夺走她居所的姐姐,抽泣不止。
我阻止了韩洛提前上前,还真怕她六亲不认连自己的妹妹都杀了。我不想牵累到无辜的人,看到眼前的少女,我便又好像听到赵邵宁临死前那一声声呼唤。到苏菡儿身后,我道:“让人送她回家,此事与她并无任何干系!”
韩洛显然不认同我的话,但他并未言语。苏菡儿很心疼韩氏小女,先扶她一起,一起到里面坐下,等席公公带着宫女和太监将里面一些旧物带出去,换上崭新的摆设,韩氏小女却已经坐在苏菡儿怀里很安静地睡着。
宫廷的惨变可能是吓到了她,照理说一个小姑娘就算经历宫廷政变也跟她关系不大,不至于到如此害怕的地步。
我突然记起一件事,就是在韩洛杀李贵妃母子的时候她在哪里。莫非,是被她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