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来拿吧。”我平静地对狼胤的副手道。
“好,我来拿。”副手看一眼狼胤,见他没有做声,算是默许,将手中的匕首插回厚重的牛皮靴子里,目中尽是嘲讽,向我走来。
我见他如此托大,心中更怒,决定好好教训他。而且背上的长剑又似有灵魂的活物一般,在催促着我破肉噬血,正所谓“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成年后的我迫不及待地想将成年后的第一件事做得轰轰烈烈——那么,就从这小子开始吧,让他来为父亲赠与我的长剑献祭!
十步,七步,五步,三步!我一躬身,右手反抽,一道光华如水银泻地,乍然暴出,直取副手的颈子!
好快的剑!连我自己也有些惊异,随即心中一阵欣喜,知道必中矢的。
眼看副手那年轻粗壮的脖颈就要被割断,一股热血将喷腔而出,但长剑带起的亮光中忽然一道短小暗黑的幽光一闪,“吭!”地一声,我心中一咯噔,知道不妙。果然手中一轻,凝神看时,手中的长剑已从中一断为二,一截掉落斜插入地,我登时呆若木鸡。
副手轻轻晃着手中的匕首,十二分不屑地瞅着我,笑道,“如何,小子?你的宝剑原来是废铁,谁为你锻造的,被人骗了吧,哈哈!”
他说什么我一句也没听清,脑中一片空白,死死盯着地上的那半截断剑,感觉自己的心也被砍成了两半。
“这小子出手倒是挺快,只是完全不懂章法,像是野小子打架!”那名容貌粗鲁的虎贲笑道,“狼大人,要不要小的代他老子好好调教调教他?”
众虎贲轰然一笑,“是该好好调教调教,什么样的货经咱大哥一调教,保证他乖乖的,又好看又经用!”
容貌粗鲁的虎贲哈哈笑道,“要说调教人,还得数咱狼大人,咱们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不是,咱们这支虎贲在整个大秦国也是数一数二,在其他六国更不必说了.。。狼大人,要不您这就给这小子上上一课?”
狼胤微微一笑,摆摆手制止下属的哄笑,向我走来。我突然清醒过来,一跳而起,抓起地上的断剑,转身往外冲了出去,众虎贲精神松懈,也是被我的气势所慑,竟然没有拦住我!
隗胖子和童吉大惊,叫道,“喂,凤哥儿,我们还在这里呐!”
我心急如焚想回去找凤三讨个说法,哪里听得到他们的呼喊,早一阵风般闯入林中泼喇喇不见了。
狼胤遽然一惊,虎目一瞪两名被遗弃者,“他姓凤?!”又扭头断喝下属,“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虎贲士们立即追入丛林,猎犬追兔子一般向我奔来。
童吉被狼胤的目光盯得有些腿发软,口中却仍自嘻嘻笑道,“谁说.。。他姓凤了?他姓冯,水马冯,你一定是听错了!”隗胖子虽然不惧,却也有些发憷,附和道,“正是,正是。”
狼胤已经信实我是凤三的儿子,哪里还愿听他们鬼扯,喝一声,“还给老子耍花招!”一伸手,一手一个擒住了脖子,提鸭子一般提着飞奔追来!
这黑林子虽然极其广大,有些地方我没去过,但我对方向极其熟悉,狂躁中只凭着感觉急窜,身后的虎贲倒也一时追不上我。
我老子凤三那家伙此刻一定还在篝火面前装模作样地喝酒吧?看来他只配打造一些农具猎刀!从来没见他打造过兵器,第一次给我锻造的长剑竟然在别人的匕首面前不堪一击,他没什么关系,在我却是奇耻大辱!
再说他是什么铸造过定秦神剑的神铁校尉,打死我也不信!
凤三果然正坐在篝火边喝酒。此刻篝火群舞已经结束,场中只有几个年轻的姑娘正在翩翩起舞,大家都围坐着一边看舞一边笑谈一边喝着水酒,凤三那家伙也正色迷迷地瞅着起舞的少女,眼珠子一动不动。
就他这德性儿,要说是他曾经娶过村里最美丽的姑娘,打死我也不信!
我大步冲到他的面前,将断剑往地上一扔,大声道,“这就是你送给我的成人之礼,我人生中的第一柄长剑!”
父亲惊异地慢慢站起身,乡亲们也被我的模样惊呆了。我身上满是树枝刮伤的血痕,可我一丝也不觉得。
段干爷爷颤巍巍地走到我的面前,见我气喘如牛地瞪着凤三,喝道,“凤哥儿,你疯了吗?怎么将你父亲送给你的成人礼弄成这样?”
我戟指凤三,“你问他!”
凤三低下头,拾起两截断剑,轻轻拭去上面的尘土草叶,淡淡道,“我送给你的只是成人之礼,并不是让你拿去跟人拼命蛮干的武器。身怀利器者,必重其威,你难道连这个道理也没有明白吗?”
我冷笑,“这是利器吗?这不过是一块废铁!”
段干爷爷见我在凤三面前如此放肆,颇为不悦,“凤哥儿,它就算是一块废铁,也是你父亲辛辛苦苦锻造出来送给你的礼物,你怎么能这样看轻他?”
我毕竟是有理智的人,心里已隐隐觉得自己理亏,但倔强的性子仍然不肯服软,口中道,“我要怎样看重它?它被人家的匕首轻轻一削就断.。。”
凤三听闻此言,目中精光一闪,“是谁?”
“是我!”一人从林中如一只黑鹰般飞跃而出,稳稳落在篝火之畔,手中还提着两个人,正是狼胤到了!
很快,他身后的虎贲士们也嗷叫着从林中追出,将整个篝火之旁的人围住。
“是你?”凤三的目光一缩。
“别来无恙吧,凤兄?”狼胤冷笑道,“忽忽二十载,一晃而过,你可是老得多了。”
“你却是风采依旧。”凤三淡然道,见隗胖子和童吉两个个头不小的家伙被狼胤如小鸡一般提在手中,魁大伯和童三叔面上担忧之色显而易见,冷然一笑,“事情跟两个孩子没有任何关系,你狼胤难道是威逼利诱之人吗?”
“今日形势不得不如此,”狼胤哼地一声,手中更是紧了紧,隗胖子和童吉这两个家伙便看到了自己轻易难得一见的长舌头,“我的这几号人,想必凤兄也未看在眼里。”
“你想怎样?”凤三神情更是淡然,让我也不禁有些佩服。他将两截断剑交到我手里,“爹一生只能送你一次成人之礼,便是废铁,也希望你好好保存。”说着拍拍我的肩膀,轻叹一声,转身向前走了一步,虎贲士们的长剑便递到他的胸前凝滞不动。
“爹.。。”我心里一热,泪蓄双眶“..孩儿错了。”
“知错就改,正是男儿本色。”父亲没有转身,只留给我一个伟岸的背影,“爹并没有怪你。”
“凤兄舐犊情深呐!”狼胤冷笑道,“想不到当年豪气干云的你,今日也会有儿女情长的一面!”
“你想说什么?”父亲傲然道。
“凤兄,李斯大人待我二人恩重如山,你令其陷入险境,你却还这般理直气壮么?”狼胤将脸一板,“今日的局势你也看到了,要是动手,你我虽一时可以拼个伯仲,但其他的人么,我可以向你保证,用不了半个时辰,便可以全部杀尽,包括你的宝贝儿子!最后我跟属下合力战你,你也难逃死劫!”
“难道还有不动手的法子吗?”父亲冷笑。
“只要你乖乖将定秦雌剑交出来,我可以保证不但全你一村人性命,而且今后永不相扰!”
“狼胤,”父亲像是根本不信他的鬼话,“你我就不必这样绕弯子了吧?你能保证?就算李斯大人可以网开一面,但秦王那里呢?谁去保证?你能保证他让我活着去给楚王铸剑?”
“凤兄果然是明白人。”狼胤仰天笑道,“我来时就跟下属说过,先杀了你完成任务,再上你的坟前祭拜,现在看来,这话也是不必多说了!”
“我只要你保证一件事。”父亲又上前一步,目光如锥盯着狼胤。
“你说,只要我.。”狼胤道。
“这件事你绝对做得到。”父亲道,“我交出剑,这一百多斤交你处置,你全其他人性命!”
“好,你交出剑,你和你儿子跟我走,”狼胤看一眼我,我立刻回瞪他,“我全其他人性命!”
“君子一言?”
“驷马一鞭!”
“好,”父亲点点头,“你在这里等我。”转身向我们居住的铁匠铺走去。
“父亲!”我大声叫道。
“凤三.。。”段干爷爷、魁大伯、童三叔等也轻声唤道。
父亲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不一时,果然持着一柄长剑从铺中走出。
狼胤的目光在收缩,闪过一丝惊喜,但当父亲走近了,心中却大为疑惑,“凤兄,这是定秦雌剑?”
“不是。”父亲淡淡道。
“你.。。”狼胤一时有点懵。
“这是我给我儿子铸造的第一柄剑,”父亲转向我,手中是一柄裂痕斑斑的废铁剑,笑笑“我一生铸剑无数,铸给你的剑却一柄也没有好的,这柄才是第一柄废剑,你手中那柄是第二柄。”
又转向狼胤,“狼兄,你说过的,我交出剑,这一百多斤交给你,你全了一村人性命。君子一言,驷马一鞭,我便是做了鬼魂也会记着你的话..哈哈哈哈!凤三,你大错一生,蹉跎一世,也是活够了,今日便去吧!”手中长剑一横,高大的身体如一株割倒的杨树般轰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