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早期最高的官职是莫敖,后来莫敖地位下降,成为备王顾问的闲职,一般由宗室贵戚担任。令尹的地位则直线上升,成为最高官职,相当于中原诸国的相。
原来一身兼任令尹和上大将军两要职的芈烈现在只是平民身份,因此一听楚王询问太子熊均由谁出任令尹,心中立即怅然若失。
就是轮,也该轮到莫敖熊焰了。
熊焰目中的惊喜一闪而过,盯了一眼太子熊均。
熊均岂有看不见的道理?他沉吟半晌,终于道,“儿臣认为熊焰叔父适合出任此职。”
楚王点点头,“寡人也正有此意。如此,熊焰,你便代寡人总领群臣罢。”
熊焰目中闪过一丝狂喜,随即面色一沉,在座上深深欠身道,“臣弟遵令,敢不克勤克俭,鞠躬尽瘁为大王效劳!”
楚王点头,转头对芈烈道,“芈烈,现在你的事虽然还不能说的很清楚,但羊单使诈已是事实,疏不间亲,你就接替熊焰的莫敖职位吧,你心里不要有怨尤。”
芈烈忙欠身道,“罪臣岂敢。”
楚王一笑,“好了,说点高兴的。今天本是好日子嘛,我令芈丹换上女装,她怎么还不出来?”
一个侍宦早已走出,立在楚王身旁不敢打断说话,此刻见问,立即苦脸道,“大王,芈丹小姐她.。。她不愿换上女装。”
楚王眉毛一挑,脸上立刻罩上一层怒色,“怎么,她要抗命?”
芈烈惊惧道,“她怎敢?”对侍宦道,“你去跟她说,是我叫她来。”
不一时,芈丹窈窕的身影已出现在宫门外,楚王对芈烈冷然一笑,“看来莫敖的命令比寡人的更有执行力啊!”
芈烈更加惊惧,正要说些什么,楚王忽然大怒,“她还穿着男装?”
果然,芈丹走上议廷,身上仍穿着一套黑色作战服。迎着楚王的目光夷然不惧,对父亲的眼色也视而不见。
楚王压住怒气,沉声问道,“芈丹,你这是什么意思?”
芈丹微一躬身,“芈丹有两个意思想请大王成全。”
楚王看一眼芈烈,道,“你说。”
芈丹道,“芈丹的两个请求是,一,事情已经很清楚,不要再让父亲待罪听勘;二,芈丹自己也有喜怒哀乐,不要再将我当作赏赐之物,随意拨付。”
楚王大怒,“放肆!这是跟君上说话的口气吗?不要以为你立了功,寡人就可以不追究你,你在关前擅自斩杀将领,你以为寡人不知道吗?芈烈是功是过,该赏该罚,寡人心里有数,你跟均儿两情相悦,寡人现在赐婚,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芈丹道,“我不要赐婚。”
楚王更怒,“这由不得你。”看一眼战战兢兢的芈烈,心中闪过一丝怜悯,叹道,“你还不将她带下去?寡人将在说剑大会上亲自宣布他们的婚事,到时候打扮得漂亮点,别再像今天这样。”
芈烈正要起身,芈丹忽然道,“大王很想看看芈丹女装的模样吗?”
楚王道,“正是,你从小被当作男孩子养着,我和嬿姬都很想..”
芈丹将黑色的作战服脱落,道,“你们不就是嫌这身衣服碍眼吗?我今天就给你们看。”露出里面轻薄的白色纱衣,纱衣下是若隐若现的曼妙胴体。
众人大惊,楚王面色一沉,“芈丹你这是干什么?”
芈丹面无表情,继续解衣,“我给你们看看我女人的一面。”
楚王呵斥左右侍宦,“还不将她拉下去?”左右侍宦忙走上前,谄笑道,“芈丹小姐.。。”话音未落已被芈丹两脚踢开。
熊均走上,抓住她的手,“小丹,你这是干什么?”
芈丹冷冷一笑,“你也怕了是不是?你不是要娶我吗?你怕什么?”甩开熊均的手,忽然将身上那层纱衣揭下。
众人大惊,正感觉将有一道刺眼的光弥漫自己的双眼,一将外套忽然将那层光芒掩盖。众人叹息一声,不知是在庆幸还是惋惜。
芈丹哼地一声,正要将我的外套扯掉,我走上前喝道,“你疯够了没有?”
她声音比我更大,“要你管?!”
啪地一声响亮,我甩了她一个耳光。
芈丹一愣,眼泪怔怔流了下来,忽然转身掩衣奔出。
楚王怒视芈烈,冷笑道,“你教的好女儿!”
议廷上发生的这些事情直接导致了原先预备下的庆功宴的取消。楚王对我倒还算客气,既然命我为司败,便教将郢都城南的一座宅子赐予我。我与申屠熊回到住处。
次日早朝上,众臣排列依次是令尹、左右司马、司败、莫敖、太师、三闾大夫、左史、卜尹。新任的莫敖芈烈正坐在我对面,他对我似乎并无好感,转头与旁边的左史说话,左史却并没有答应他,他脸色极为难看。
熊焰初任令尹,但似乎对政务熟悉之极,从民情到军情、从境内到境外各种情况滔滔不绝,向楚王足足禀报了一个时辰,楚王点头微笑,赞赏有加。
他这番话让我大开耳目,对楚国的各种形式有了较总体的新认识,因此倒是听得颇感兴趣。看芈烈时,他也在听,但不时会轻轻摇头,微微叹息。
楚王发觉,颇为不悦,“芈烈,你在嘟囔什么?”
芈烈一惊,正要答话,太子熊均道,“父王,令尹既然禀报完毕,儿臣愿向父王推荐一名勇将。”
楚王瞪了芈烈一眼,转头对熊均道,“既是均儿所荐,自然错不了,宣上来吧。”芈烈摸摸头,向熊均投去感激的一瞥,熊均却仿佛没有看见。
不一时,申屠熊到来。熊均看了一眼略微惊异的我,微微一笑,对楚王道,“父王,此人复姓申屠,单名一个熊字,原本乃是燕国名将乐毅将军麾下的将领,现在追随在凤司败手下。”
我纠正道,“太子说的不对,我与子奔情同兄弟,无所谓谁追随谁。”
熊均歉然笑道,“那是我错了。”
楚王对申屠熊极为欣赏,详细问了他的情况,最后笑问,“将军可愿在楚国为官?”
申屠熊摇了摇头,“子放一人为官足矣,我若为官,便与他有了上下之分,于兄弟之情有损,我不愿为官。”
“好!”楚王击掌笑道,“果然是英雄本色。反正将军日后与凤司败形影不离,凤司败为楚国出征,将军必定不会置之不理是吧?”
申屠熊道,“这个自然。”楚王又喜,命人赐了一副精美甲胄,申屠熊也不坚辞,收了退下。
诸事既毕,便要退朝。楚王面带犹豫,向我道,“凤司败,寡人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道,“大王为何如此客气?有话直说便是。”
楚王沉吟道,“寡人生性好剑,不瞒凤司败,叶庭之中所藏历代名剑不下十柄,寡人无事时时常把玩。但自从.。。自从.。。”
我心中已是雪亮,说道,“大王直说便是。”
楚王叹道,“自从听说了定秦剑之后,不知为何,便对天下名剑都失去了兴趣,听说凤司败乃是原秦国神铁校尉之后,寡人作为国君,本不应当众索剑,奈何自昨日凤司败到了郢都之后,心中期盼更是增加万倍。”
他顿了一顿,“寡人并非索剑,只是求借一观,如何?”说毕眼中满是期盼看着我,那种发自内心的企盼倒不是装得出来的。
我苦笑一下,“奈何下臣也并不知那柄定秦雌剑现在何处,或许根本就并不存在。”
楚王闻言略略有些失望,但面上流露的更多是怀疑,“当真?”
我道,“我以项上人头担保。”
楚王道,“既是如此,便请恕寡人无礼。今日朝事已毕,退朝吧!”说罢起身拂袖而去。
那些侍宦跟着离去,议廷便显得冷清了许多。熊均向我笑笑,“凤兄,看来父王是生气了。他爱剑如命,你便是真的不知定秦雌剑在何处,也不应一口回绝他的。”
我道,“多谢太子好意,但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借口。”
熊焰冷然一笑,“依我看,定秦雌剑其实便是子虚乌有,连那个神秘的神铁校尉,也是街头巷议的小说家之言,岂可深信?”
我心中一怒,面上却冷冷道,“令尹不必用激将法,在下说过不知便是不知,又何必辱及先人?”说罢起身离去。
刚回到住处换下朝服,看门的老苍头来报,“大人,令尹大人来访,现正在门外相候。”
我一愣,走到门外,果然是熊焰,他身边还有一人,却是公良臣。
熊焰见我态度冷冷的,也不介意,微笑走进,一边道,“今日庭上对凤司败多有得罪,凤司败不要怪罪才好..。。恩,这座宅子还不错,据说原本是当年的三闾大夫屈原的故居,自他投江尽忠后,一直空着,没想到大王对凤司败如此看重,竟将它赏给了你。哦,忘了介绍了,这位是鄢都来的剑客宗师公良先生,现在我手下办点事,你们多亲近亲近。”
公良臣打量我一眼,一笑,“凤兄弟,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