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咧嘴更让鹤青的师父怒火三丈,狭长的眼中射出冷光,喝道,“小子,我剑下从不杀无名之辈,快说,你是何人?又怎么会认识青儿?”
还好,他的推断能力还不及孙灵书的万分之一,没有将我与那山洞中人联想到一起。
据说吃醋之人最容易恼羞成怒,也最沉不住气,我便想耍耍他,说道,“那可真对不住了,我恰好是无名之辈,与青儿认识的时间也很不短了,”心里一动,想起他曾说过鹤青是三年前来到鄢都的,续道,“三年之前我们就认识了。”
他果然大怒,“放屁!青儿岂是你叫的?三年前青儿才多大,又怎会..”
我笑道,“三年前青儿也有十五六岁了吧,正好是情窦初开的年华,我们..”
他冷冷道,“你们怎样?”
我道,“我们偶然邂逅,一见倾心,携手游遍楚国名山胜水.。。”
他冷笑道,“你放屁!青儿来鄢都之前,从未离开过郢都半步,又怎会跟你游遍楚国?”
我笑道,“你是看着她长大的吗,这种事她又怎会跟你说?当年我们如花美眷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沟沟里呢!”
此语正好戳中他心中的疮疤。后来我才知道,眼前这青年,也就是鹤青的师父,钟离峻,年少时曾与人为奴牧羊,后来得一路过的剑术大师指点,通过自身苦学,方才进入刺客楼崭露头角,被上峰派来独撑鄢都的一片天地。
极力想往上爬的底层出身者,大多将自己的卑微身份视为禁脔,一旦有人触碰,必将性命相拼!
钟离峻的怒火已达顶点,再不言声,长剑化作一道电光,直取我的咽喉。我大骇,想不到他剑术如此之高,以鹤青的武功,在他手下根本走不到五招。我开始有点后悔激怒这个吃醋者了。
但我凤笑丘也并非等闲之辈,一个翻身堪堪躲过他这一剑,位置恰好落在祭坛中央的供桌旁,供桌上除了一些钟鼎器皿和野兽的头骨外,还有一把象牙算筹,我一把抓起,及时在钟离峻第二剑攻来之时打出第一根。
吭地一声轻响,象牙算筹将长剑打歪,我又险险躲过一剑。
钟离峻清秀的面庞气得有些变形,怒哼道,“好小子,你要再能躲过我三剑,我钟离峻的命算是你给的!”
又一剑刺来,竟隐隐有雷霆之声,我又一枚象牙算筹打出,位置却与他的长剑擦身而过,钟离峻一愣间,却又在空中打个璇儿飞回,直取他的后脑。
钟离峻冷笑一声,反臂弹指,将象牙算筹弹的粉碎,“雕虫小技,撮尔小丑,也敢与日月争辉!”话音未落,我手中一扬,其余六七枚忽然化作漫天花雨,将他全身笼罩。
他一惊,长剑舞成一团剑光,击飞所有算筹,大吼一声,人剑合一,向我扑来。我背后是高大的供桌,退路已被挡住。
忽然激灵灵一声响,一块小石子飞来,打在钟离峻这必杀的一剑上,精铁长剑一荡,插入供桌,我忙趁机跃开。
“飞剑客”公良臣缓缓走上祭坛,对钟离峻笑道,“刺客楼的‘三尺神锋’果然名不虚传,却不知小徒因何得罪了钟离兄,非要置他于死地?”
钟离峻目光收缩,“他是你的弟子?”
公良臣点头,“正是。”
钟离峻说道,“那好,来日方长,这账我们以后再算。”说着就要离去。
公良臣厉声道,“但不知刺客楼滥杀无辜的那笔账,公良应该何时跟你们算?!”
钟离峻冷笑一声,“你飞剑客只管来好了,我们刺客楼随时奉陪。”双脚一点,朝着鹤青离去的方向,瞬间宛如杳鹤。
公良臣看着叹道,“刺客楼近年来虽然恶行累累,但声势颇盛,因它确实吸纳了一批剑术英才!”
我躬身道,“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公良臣听我并不叫他师父,也不介意,拉着我的手笑道,“你刚刚那一手飞去复返和漫天花雨虽然力道和手法上尚有欠缺,但却别出心裁,很有可观之处。”
我笑道,“我性情有些跳脱,爱奇爱新,喜欢不拘一格,让先生见笑了。”
公良臣笑道,“这正是你的可贵之处。”
回到宅院,天色已蒙蒙亮,孙灵书站在石阶上,听见我们的脚步声走近,笑笑,“凤大哥又让先生操心了?”
我笑道,“先生又救了我一命。”
孙灵书原本有些紧张的神色听了这话,神色一缓,行了个礼,“多谢先生的恩情。”
公良臣道,“自己人,何须多礼。现在离天明还有小半个时辰,都回去再补个觉吧。”
我们俩称是。孙灵书道,“凤大哥,我这乡野丫头没见过世面,天大明后你陪我去鄢都城里走走如何?”
我一愣,答应了。
鄢都城的商业作坊在整个楚国恐怕除了郢都、丹阳之外,是规模最为宏大的了。星罗棋布的巷道里全是琳琅满目的店铺。公良臣开玩笑说悦君坊的花粉不错,我可以带孙灵书去买点,同时记得回来时别忘了给他带坛好酒。
孙灵书说不去悦君坊,但街上人极多,都说齐国的都城临淄“举袂成云,挥汗成雨”,如果光论拥挤程度的话,鄢都已差可与之并肩了。于是不知不觉,我小心翼翼地扶着、保护着孙灵书,慢慢被人流带到了悦君坊。
终究女性天**美,看来脸上那道已经变成浅浅一线的疤痕在孙灵书心里也造成了小别扭,她出来时戴了一个白色的面纱。
她的双目虽盲,但眼睛极漂亮,悦君坊附近又极多浪荡冶游的公子王孙,若不是见我雄奇赳赳,动辄怒目相视,宛若一尊守护天神,早凑上来搭讪了。
孙灵书心思灵动,再走几步,说道,“凤大哥我们回去吧,我不爱这里的花粉味。”我早已连打喷嚏,听了笑道,“也好,阿嚏!想不到我居然对花粉过敏..”忽然瞥见一处头饰摊上有一支极别致的碧玉凤钗,说道,“灵书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千万别走开,我马上就回来。”
她哎地一声还未出口,我已跑到摊前,拿起一瞅,那凤雕得栩栩如生,展翅欲飞,心中欢喜,忙问价钱。价格不菲,我袋中只有十枚刀币,买了回去便不能给公良臣带酒了,心中犹豫了一下,终究是少年心性,想博得孙灵书一喜,忍痛买下。
心想,回去将那件破外套当了吧,请公良臣出去喝酒!
刚付了钱,听见孙灵书所立位置一阵喧闹,我心中一紧,赶忙奔回。只见一群笑嘻嘻的浪游之士正将孙灵书和另一名少女围在中央,出言调笑,那少女青衣乌发,脸如白雪,却是横眉怒目,执剑在手,正是刺客楼的鹤青。
一名衣着褴褛,却流里流气的高冠游士笑道,“列位,在下我十五束发,十六加冠,二十年来游遍江河南北、诸侯列国,什么没见过?但今日却又开了两个眼界,一是没见过这么美的两个小丫头,二是没见过还有执剑的女人!”众人哈哈大笑,他又道,“剑是什么?剑是士人身份的象征!岂是女人可以拿出来当儿戏的?这是对我们士人的大不敬!列位说,该拿她们怎么办?”
游士们笑道,“赶紧抱回家去,教教她们怎么用绣花针吧,哈哈哈哈!”
那家伙笑道,“正是,女人便如奴隶,又岂能跑到大庭广众之下..”
话未说完,两声怒斥同时发出,“闭嘴!”一个声音轻柔,正是鹤青,另一个声音苍老沙哑,却是发自一名老妇。只见她年纪虽大,双目炯炯,手中也执着一柄剑,指着那落魄游士,愤怒仿佛胜逾鹤青十倍。
我早已想跃出揍那群家伙一顿,但孙灵书背后向我的方位摇了摇手,便忍耐不动。此刻见那老妇怒不可遏的模样,心中一动,隐隐猜到了她是什么人。
有她来了,又以她的脾气,这群游士自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游士们哄笑道,“哟嚯,又来了个老的,这个自然是不能抱回去..”
那老妇不等他们说完,已出手。她一出手,我便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果然是有什么样的徒弟,便有什么样的师父,不,或许应该倒过来说,有其师必有其徒。
只见她剑如疾风,似乎在抒写她此刻愤怒的心境,剑招却又大开大合,每一剑都是雷霆万钧,正气凛然,已可跻身于一流剑术大师的行列。
那群游士只是一群落魄贵族的浪荡后裔,虽然走遍列国,能对付一些剪径强盗,但那见过这种气势?很快就被杀得落花流水,身上纷纷挂彩,跳脚痛呼逃走。
鹤青本也要上前攻击,却被老妇一剑挡回。此刻见她大胜,心中犹自不忿,正要上前叱问她,却听一群人齐声说道,“好!女人还有这本事,男人干脆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我定睛看时,见他们蓬头突鬓,胡服短衣,一双眼睛仿佛永远斜斜的望着半空,认出正是偏锋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