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传,等待,发送,关闭邮箱,拿手机,通知师兄——这是我第四次改这篇小论文,这套流程我已经重复四次。
从这个月5号起我就研三了,正式成为硕士里的大师姐一级的人物,再也不必参与到导师大大小小的项目课题中去了,但我依旧在文字里扑腾。是的,虽然我已经研三了,但我的小论文依旧没有发表出去——这没有什么必然关联,研三不等于学霸,也不等于论文高手。
我是一名即将毕业的研究生,也是一名地道的学渣。本科能考上研究生已经让班上不少同学换了眼镜,用我本科寝室老大的话来说我家祖坟肯定冒青烟了。而我的小叔叔坚定地告诉我,根据我的八字来看,是我那几年行大运——我很想问问他,为什么我一进研究生的门儿,咱学院研究生毕业条件就升高了,从原来的发表一篇普通论文上升到必须发C刊了?总而言之,我能考上研究生,在他人看来是跟我本身没多大关系的,走大运是最合理不过的解释了,我也只能欣然同意了这个说法。
小叔叔喜欢算命,空闲时就喜欢拿着笔给人批八字。笔是一支不知道从哪个堂妹文具盒里掏出来的半旧铅笔,纸是被小堂弟蹂躏得皱巴巴的作业本。据他自己说他已经翻烂了一本《易经》,过年的时候还让我帮忙从网上下了一本《渊海子平》。他最喜欢给他家四个小萝卜头算命,然后就是给我测八字——按他的说法是,我是族里第一个女大学生,给堂弟堂妹们沾沾文气。当然,至今我依旧没能知道文气是怎么个沾法儿——我三个堂妹倒是聪明伶俐,小堂弟已经六岁了,上了两次幼儿园大班,现在依旧在幼儿园大班。
过年回家,去小叔叔家走亲戚,饭桌上小叔叔又说要给我算一次,说是我快毕业了,给我看看以后找工作顺利不顺利。我说我本命年,正过槛儿,恐怕不大顺利。小叔叔立刻热心起来,得意地笑起来,把酒杯一放,粗着嗓子一挥手,对着我说:“嗯个不晓事的伢儿晓得么子(方言:你个不懂事的娃知道什么),各人有各人的命,哪个说本命年就不好了?!”
隔着桌子,都能闻到湿热冲人的酒气。
于是,小堂妹们开始翻箱倒柜。半晌,终于在旮旯里翻出了一支半截脏兮兮光已经掉了皮的铅笔。我看着被啃烂了的笔杆和笔杆上点缀着的几对清晰的牙印子,默然。小叔叔点了一支烟,又一次问过我的生辰八字,大手扯过饭桌边皱巴巴的作业本,写写画画又是半晌,然后吞云吐雾,巴拉了一堆。我一句都没听懂,只大约记得什么“三合的八字”,又说什么转化借势,反正最终结论是大吉大利。
我想起上一次以及上N次小叔叔也给我算出的大吉大利,哽了哽,心底略惆怅,感觉这个本命年似乎越发的坎坷。
“阿米豆腐,希望这次能真的大吉大利吧!”——显然,这次真的灵了,不过不是应在我身上——点开同门儿发过来的消息,我嘀咕。真的是好事,同门的小论文顺利发表了,毕业无忧了。
然后,就剩我了,可喜可贺,我“孤寡”了。虽然我已经“孤寡”很久了——从同门找到男朋友后,我就开始形单影只了,但这一刻我是第一次那么明显地感受到孤独,没有人来孤立我,可我依旧觉得身边竖起了隐形的壁障将我分割出来,无依无靠。
片刻后,师门的群里热闹起来,恭喜,调侃,转发,大笑的表情发了一排,我揉揉脸放下手机,打开做了一半的简历进行毫无意义地修饰。最后,心底苦笑,终究是有些慌乱了,默默关了电脑,一股脑儿塞进书包,跟师兄打了声招呼,我选择离开办公室。
出门后就茫然了,图书馆、实验室、自习室..感觉哪一个地方都可以去,哪一个地方都要去,然而不论去哪一个都缺点什么。电梯到了一楼,我去了学院图书馆。我在那里做过一年助管,里面的老师和我很熟,新的助管还没来,他见到我似乎很开心。在我看来,那是个没什么男子气概的老师,曾经有一段时间内我很是反感他细碎的问话——反复,唠叨,优柔寡断,无穷无尽的嘀咕。今天我却希望他可以多嘀咕一会儿,哪怕是毫无意义的重复都行。然而,寒暄过后,他竟没有向以前那样开始嘀咕。我瞅了瞅安静空寂的图书馆,心头更加烦乱,顺着一排书架走了一半就折了出来,叹口气准备回本校区。
在去主教和回寝室的岔路口,看了看手机,已经下午三点多了,大半天已经蹉跎了。太阳终于从厚厚的云层里漏出一丝光,那一瞬间我觉得路面一亮,拍拍手,破罐子破摔,索性回了寝室——我需要静静,别问我静静是谁,我笑不出来,虽然我依旧扯着嘴角。
磨磨蹭蹭回了寝室,我那颗已经半老的良心估计是不安得有些狠了,咬咬牙,认命地打开电脑,再一次打开了小论文。
琢磨了一个小时,刮完一个三斤重的大芒果,改掉了两个字,一个标点符号,终于是觉得有所收获了,甚是心安理得,打开邮箱,上传,点击,第五次发送了论文。
由此可见,我那点良心不安并不值几个字,用句最近流行的话来形容刚刚好——然而并没什么卵用。
打开QQ,在群里插科打诨,过了七点就算是过了晚饭点儿了,也就意味着到了可以吃夜宵的时间。
搜罗了几张零钱出了门才发现开始下雨了,抹抹被雨弄花的手机屏幕,回味着楼管阿姨的赞美,似乎感觉良好,没心没肺地扯起阿姨说的“自信的微笑”,“吧嗒”着人字拖奔向中门的小吃摊。
借着没吃晚饭多买了一串豆干后,良心什么的早就被我丢到爪洼国去了。我龇牙咧嘴地扯着被竹签刺儿卡在中间的豆干和师妹打趣道,跟一个吃货说什么良心不安,不如谈谈今晚的豆干是不是多撒了一点辣椒。
很有学霸范儿,实际上也是学霸的师妹亮白的牙对得格外整齐,送了我一句响亮的“呵呵”。
我抹抹嘴角的辣椒粉继续啃豆干,嗓子辣的发痛——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