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灵有些不安,以至于刚刚见到云渺渺的时候显的有些异常。她相信云渺渺已经看出了她的异常,但她这位懂得照顾别人情绪和隐私的好友,却没有追问她。她很感激云渺渺对她的理解,就算云渺渺当时诘问她,她也不知道如何向好友讲明这一切。
今天,柯灵本来和其它同门一样,忙着照应大会事项。可是在大会即将结束的时候,她再次遇到了一个人,一个她无论如何也不想再见的人。那人以传音入密之法偷偷的告诉柯灵,让她傍晚九时到后山无量渊相会,有要事相商。
柯灵不理解他何以在认出了她后,却不愿让人知道他们曾经相识,还要偷偷摸摸的做暗地里相会的勾当。她当时就想大声苛责他,让他远离自己。可是她心中的那一丝柔弱,终究崩塌的一塌糊涂,经不起太过激烈的碰撞。
柯灵心想,周破龙是什么时候开始认出她来的?是前两日在栖凤石旁相遇?还是在刚刚不久?如果是在栖凤石就认出了自己,他能忍住不表露出来,那么现在又来这么一手,又是什么意思?他何不一直装聋作哑,两人老死不相往来,就当以前从未相识过。
她初听相会之言时,便在心里重重的对自己说,打死自己也不能去。让周大世子一个人到后山去喝西北风去,她是不会奉陪了。
可今日大会方一结束,她便立即纠结了起来,在心中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去赴约。如果去了,又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这个往日的“青梅竹马”。
她终究没有逃脱命运的安排,遥摆不定,三步一凝的向无量渊靠近。她的思维极其混乱,不像去赴往友之约,到像被押赴向断头台。地上仿佛布满了棉花,她每走一步便向下深陷一步,前一脚高后一脚低。
待柯灵到达无量渊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有余,平常只要十多分钟的路程,她硬是走出了六十分钟。足见她心中的摇摆不定。柯灵抬头张望,未见半丝人影,心中有一丝庆幸的同时又有一丝失落。
无量渊上草色幽幽,四处遥望,唯有脚下一片空旷草地,和无量渊渊边上仁立的石像。这是这里一年四季的景象,让此地显得平凡低调。她不想让人发现她的行踪,便有意闪入石像后,让那怪石像遮掩住自已的身形。
离约定的时间已过二十多分钟了,可周破龙却并没有到来。她心想,难道是因为自己来迟了,导致在这里等候她的周破龙心有不快,气愤下决然离开了这里。可她马上又推翻了自己的推测,她了解“周世子”的脾性,他自小便是一个沉得住气的人,他不可能因这种小事而气急败坏,愤而离开。虽然说两人已经相隔了多年没有见面,但她依然确信周破龙的性子不会有太大的转变。
他的隐忍,让他常如伏在草丛等待猎物的毒蛇。
柯灵心潮起伏,自从她的家庭生出事变,连番的打击让她的神经变的有些麻木,一切风雨都很难让她的心泛起大的波澜。像今天这样内心紧张、激动的感觉,她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了。
时间又过去了三分钟,柯灵眼前黑影一闪,周破龙已经出现在她的跟前。周破龙换了一身黑衣,自然是因为黑衣容易隐匿身形。周破龙不想要人知道他们之间的旧情,她又何尝想让人知道?
周破龙道:“我四周打探了一下,没有其它人。”柯灵知道他是在解释迟到的原因,但她自己却感到自己没有解释的必要。周破龙双手捏决,已经悄然在两人身旁设下结界,结界阻隔声音和光线,让外界的人听不到里面的言语,也看不清内中的情景。然而,结界内的人却可以把外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你到是小心谨慎的很。”柯灵付以冷嘲。
“灵儿,你不要这样嘲讽我好吗?你也知道让人知道我们曾经相识,对你对我都不是一件好事。落霞宗和玉虚宗虽然是道义上的盟友,但两个宗派分处至乐、洗心两国,关系注定是极微妙的,况且我又是洗心国的世子,则更不能让人怀疑我此行另有所图了。”
“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怕是你真的另有所图吧。”此话本来是柯灵随意说说的,也是有意点明自己可不怕被人知晓自己的过往。可她看见周破龙在听了她此话后,面容僵了僵,她反到在心中疑虑起来,难道周破龙此行真的另有不为人知的事情吗?那又是什么事情呢?
周破龙快速转移话题:“灵儿,当年柯伯父出事,我的父亲曾极力在国王面前担保过柯伯父,可是没想到事情到后来,还是到了那个地步。”
“以前的事,不用再提了。你让我过来,难道就想对我说这些吗?我不想讨论这些陈年往事,这和向伤口洒盐何异?”柯灵态度依旧冷冷地,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周破龙不以为意,他早已经料到柯灵会是这个态度。别看柯灵外表柔柔弱弱的,但她的内心深处却是非常刚强的。小时候,在很多事情上,她就当仁不让,常有和周破龙一较高低的念头。
周破龙道:“灵儿,你不觉得今日的考核会处处露着古怪吗??”
柯灵道:“古怪,你指的具体是什么事情?”其实柯灵问这话的时候,心中已有所明,但她有意打探周破龙的想法,故有此问。
周破龙道:“今日我见好些界江知名人士以考核会为借口,聚集到落霞宗。这些人中好些是之前和落霞宗并无往来的,此次突然造访,定然是有所阴谋。此时他们因忌惮落霞宗的实力,才没有明确表露意图。但如果不出我之所预料,落霞宗暗地里怕难得太平。”
果然周破龙所言,正是柯灵心中担忧的问题。可柯灵不想弱了宗派的气势,如是道:“这是刚入门的新弟子都能看出来的问题,宗主长老们不可能不提防。如今有上官宗主和八大长老坐镇本宗,就算他们是界江可数的强者,量来也翻不起太大的波浪。”
“这此人今日敢明目张胆的到落霞宗来,自然有所依持。落霞宗的实力,界江中人有有目共睹,但怕就怕在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周破龙冷眼旁观,对事情的情势可能看的更准确一些,所以才会直言不讳。他见柯灵面色有些凝重,自己的警示似乎起了作用。于是他补充道:“南荒老人,双生妖姬,魔音毒士几人可都是实力已达天玑境的高手,是可以与八部长老实力齐平的人物。如果它们暗中还布置有未浮出水面的实力,突然发难,估计就算是落霞宗也会穷于应付,难以招架。”
柯灵也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这件事情不会太简单,但可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在她的内心里,她依然相信落霞宗的实力,相信这个在界江中矗立数千年,柱立不倒的庞然大物。这几千年,落霞宗什么样的****没有遇见过,却依然可以也无风雨也无睛的顽强生存下来。这次的动荡不同往日,如若发生,则又是在落霞宗的大本营落霞宫内。落霞宗可谓地利人和占尽,不可能有太大的损失。
柯灵道:“以我微薄之力,难以改变事情的发生与结果,所以我何必去操这份心。只求大难临头时,尽我之力与落霞宫同荣辱,共生死而已。”
周破龙原有意提醒柯灵事情的严重性,是想让她心中有个准备,如果落霞宗有个万一,好另做打算。他没想到柯灵会说出这样绝然的话,周破龙既然已知她的心意,便准备不再在这件事上花费心思。
今夜圆月居中,月光温和如水,照射在天地万物上,让万物在黑夜里生出淡淡光辉。古怪石像在月色的笼罩下,更生出一种神秘莫测之感。大地一片静谧,仅听得到草丛里传出稀稀落落的虫鸣声。两人月下长谈,都想起了儿时在月光中嬉戏的情景。可惜时光荏苒,往昔已如流水,去而不返。
周破龙叹一口气,对柯灵道:“怕你离了洗心国后,也没有再留意它的消息吧。”柯灵不置可否,周破龙接着道:“如今,洗心国也是岌岌可危,右丞相权顷朝野,干预朝政。我那皇帝堂兄自七年前一场变故后,又变的有些神志痴呆,理智不明。洗心国不知道什么时候便可能江山易主,让周氏千年基业毁于一旦。”
“右丞相?难道依然是那夏侯玉婴?”云渺渺问道。她虽有意强装淡陌,但怎么说洗心国也是她的家乡,难免情绪流露。可她久不出落霞宗,也未知洗心国的朝政变动,便只得出声询问周破龙。当年的右丞相夏侯玉婴,便是诬陷柯灵父亲罪人之一。
“正是夏侯玉婴。”周破龙答道。
云渺渺默然无语。夏侯玉婴处心积虑陷害贵良,结党营私,才得以在洗心国中大权在握、权顷朝野。洗心国有今日之祸,可谓有因有果。苦的是满朝忠良,都不得善终。
周破龙继续道:“好在朝中尚有我的父亲和几位忠臣齐力抗衡夏侯玉婴,又得玉虚寺暗中支持,夏侯玉婴的党羽才不敢轻举妄动。但国主堂兄的痴呆不冶,终是一祸端,迟早会被夏侯玉婴所逞。”
“你说国主是因一场变动才变得精神痴呆,是什么变故?”
“曾有人闯入洗心国皇宫,挟持堂兄,然后从那人手上救出堂兄后,他的精神便变的极不正常。时常疯疯癫癫,精神也很痴呆。”
柯灵叹口气,道:“有今日之祸,全因景隆帝周康忠恶不分,妄听贼言,猜忌恶臣,才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场,周康撒手而去,报应就落在他的儿子头上。”景隆帝便是洗心国上一任国主。柯灵自从加入落霞宗,便等同于和洗心国断绝臣子关系,因此说话也不怕直呼国主姓名。
“最可怕的是,我隐约感到这整个变动背后还有一股庞大的力量在推动着,可用尽千万种方法,又查不出这股力量的来源。”
两人都心情沉重,觉得这事更不简单,或许是可以波及整个人族的惊天阴谋。
周破龙终于说出了他此次找柯灵相谈的真正目的。他道:“柯伯父虽然已故,但昔日他曾举荐了大量有才有能的军士,如今这些军士都因功身居军中要职,如果能团结起他们来,一起对付夏侯玉婴,就可以多出许多胜算了。”
柯灵心中那仅有的一丝幻想破灭,心想果然是无利不起早,原来周破龙的用意在此。柯灵绝然道:“我与父亲的这些的旧部可没有联系,恐怕爱莫能助了。”
周破龙神似恳求,道:“灵儿,据我所知他们都很敬重柯伯父,常恨恩人已故,大恩无以为报。只要你亮出自己的身世,他们自然会极力拥护于你,把往日恩情偿还在你的身上。洗心国如今虽然与你没有太大关系,但你也应该不想看到洗心国烽烟再起,生灵涂炭吧。”
周破龙语意切切,可柯灵依然不为所动,态度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