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超出了我的常识。你真的确定？我从各种渠道了解下来，你说的技术指标是不可能的，根本是天方夜谭。唐先生，你真要用这样的东西来完成交易？”
不知道怎么回事，庄先生在支付了一张金额数千万的卡片，并接手了另一张存储有“超级发动机”全套资料的信息卡片后，态度变得暧昧起来，似乎在动什么歪脑筋。
“当然确定，有什么问题吗？”小唐很肯定。
庄先生却很担心。
按说，这本无需他劳神，象其所在的巨头公司实力强大，以精英部队退役军官为班底的善后部门神通广大、无所不能，因此从没人敢斗胆跟他坑蒙拐骗的。不过，庄先生的确看好小唐这个渠道的价值，同时，也了解其“五处”的背景，相信他是迫于某种难以言表的原因。所以，胖子是替小唐担心：如果现在停止交易，将不会有任何事情发生，而如果资料到了总部实验室被证明不成立，那时，自己想帮忙也有心无力，善后部门会在第一时间自动介入——程序就是这样，大机构行事：规规矩矩，清清楚楚。
“想清楚，唐先生，还来得及。”庄先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
“上次我告诉你能效转化80%，你是这样汇报的吗？”小唐沉默了一会突然问道。
“你以为呢？”
“那是我的判断，实际情况不是这样。”
“嗯。”庄先生很高兴小唐终于准备收手，不过脸上还是显出不快的神色。
“放松，往好处想，你赚了，相信我，不是80%，而是······嗯，你先猜猜看。”
庄先生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了。
“接近极限，”小唐把头凑过去，压低声音神秘的说：“不低于90%的能效转化率。想想看，90%，什么概念？你难道不是赚大发了吗？”小唐眉飞色舞，平时他不这样。
庄先生直直的盯着小唐，没有说话。
“你注意到了，我没有为额外的部分向你要求更多，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庄先生揉揉鼻子，慢慢呼出一口气，他确实很愤怒。
“我不需要加价。相对于我手上的另一个，”小唐没有理他：“这根本不值一提。”
“我警告你：不要心存侥幸。”看着小唐兴奋的脸，庄先生有一种想要打烂它的冲动。
“这个”小唐对胖子的反应毫不理会：“可以使人们对能源进行充分的利用。而另一个，可以使你对能源的支配和使用随心所欲。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你真的相信？”庄先生当然知道小唐说的是什么——莎士比亚教授所谓的“能源替代计划”——虽然有越来越多的人对此表达出了兴趣，但庄先生并不相信，相反，他认为那是一伙骗子。
“为什么不？成本低到可以忽略不计，无穷无尽的替代新能源，革命性······”
“我有个儿子，可我倒想是个女儿。”庄先生突然说。
一阵沉默之后，小唐放弃了交易，他把一张卡片扔到胖子面前，同时拿回了信息卡。
“我当你是朋友，你给过我很多惊喜······抱歉，我必须接这个电话。”
“行，就这样吧。”小唐说着离开了座位——多说无益，那就只有先保持主动了。
“唐先生，请等一下！”正当小唐拉开酒吧门时，庄先生又叫住了他。
“怎么？没完了？”小唐站在桌旁不耐烦的说。
庄先生有些尴尬，挥了挥手：“来，坐下，是这样······我想我们该完成交易。”
“是因为刚刚的电话？”重新交换了卡片后，小唐笑嘻嘻的问。
“什么？”
“改变这一切——让你变得如此慷慨，因为那个电话？”
“哦，是的······这么个时候，直接打给我？”胖子皱着眉，象是自言自语。
“你不会失望的，庄先生。”
“无所谓了，奉旨行事，有什么意外也和我无关，这样更好。”
“真的，你行情看涨。”。
“他提到了你说的那个能源替代的什么东西，你可以考虑开个价。”
“他太乐观了。你知道的，那个‘新能源’平台，我也参与其中。只是我不认为技术的突破就在眼前，还需要时间，一年半载？十年二十年，说不准。”小唐淡淡的说。
“这不是问题，研究论证也行，他愿意花这笔钱。”
“我手头有不少资料，核心的。但它们还都不足以用来交换金钱，你明白吗？它绝对可行，但仍有漏洞，而且，”小唐看着庄先生笑了起来：“它同样超出常识，难以理解，我是说对几乎所有人。所以我不认为它们拿得出手。”
“评估一下，报个价。”
“我不卖半成品。这不合规矩，也不好开价······你了解我的底细？”
“······比你想象的更多，除了女儿，还有很多。”
“说下去。”
“比如：‘五处’。我一直在想，我有什么让你感兴趣？作了很多假设，都不成立。我们只是一个跨区域赢利机构，虽然规模不小，还有些政府，军方背景。但你知道，本公司的核心层不乏贵方要员，公司的很多利益有求于他们，大家互通有无。坊间很多传得玄乎其玄的什么机密、专利等等，根本就是人手一册的《会员必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对？所以，我想不出你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说实话，你要真有什么能源替代方案，相信我，董事会会用任何你看的上眼的东西和你交易，我想，他们甚至可以把自己卖给你。”
“你在暗示我奇货可居？”
“你这样想很对我胃口，我希望你目标单一纯粹，真的，你不错。”
“看来我真的该认真考虑他的建议······希望他不会认为我狮子大开口。”
“钱？相信我，他给得起。”
“完成了这个交易再说吧，如果确定我的货色有些价值，我不介意花他的钱。”
“服务员，这里。”庄先生叫了一声，在等酒保的同时，回头对小唐说：“我始终难以相信，不过，总算是完成了这笔交易。你怎么说的？90%，啊，这值得喝一杯。”
“这个世界就两种人，”酒过三巡，庄先生话锋一转：“有钱人和没钱的人。”
“哦······”虽然有些莫名其妙，但小唐知道对方是有话要说。
“同样的东西在这两种人的眼里完全不是一回事，比如一头牛，在绝大多数人眼里就是牛，而有那么些人看到的却是肉或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庄先生睁大了眼睛：“这就是两者的区别：看清本质！为什么养牛？因为有人要它的肉，还有皮。不能因为它还在走动，它就不是肉，它还是肉。食品公司的大佬们从来不会认同它作为生命的存在，当它还有生命就意味着还需要投入，只有它变成了大大小小不同形状的肉和皮时，才有价值。能否抽离情感的看这个世界，是划分这两种人的关键。没有什么这个地方的富人，那个区域的穷人，到处都一样，而且所有地方的富人都是一伙的，同样，所有地方的穷光蛋又是另一伙。除此之外，没有别的。”
“嗯，我懂了。”小唐用手指点了点桌上那张价值五千万的卡片说。
“唐先生，你手里的一切，和你没关系，它们什么都不是，只是钱。而这里的权贵和那里的权势人物都是一家人，没有区别，他们总是相互关照，没有顾忌，然后把到手的皮肉换成硬通货，再相互瓜分。作你擅长的，不要带上感情，一切将变得简单。”
出了“一二十”酒吧，在滚滚热浪中，挤过涌动的人流，钻进一条由复合钢板隔离出来的分流道，大汗淋漓的小唐抓住一根从头顶上悬垂下来缓缓移动的管子，骑上一个象马扎样的小板凳晃晃悠悠离开了地面（这是城市立体轨道交通网的一部分：单人轨交椅。除了换乘站，大部分时候它在距离地面十三米的高度水平移动，只有十字路口，因避让其它方向的轨交椅会有三米上下的起伏。这个系统方便高效，但受制于成本，目前只在大城市的中心区域投入了使用）。快九点了，眼下小唐要赶到公司去，还有一大帮交易员等着他安排明天的工作呢，不要忘记，小唐可是“钱路由我”基金公司的投资经理——唐总。
当结束爬升进入轨道时，小唐突然看见对面马路流动椅换乘站出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只一闪就没入了人流，但错不了：刘芸，那个酒吧女招待，“阴阳脸”——她总是用头发遮着左边半张脸——的确，长发下是刺眼的暗斑和硬痂，很吓人。另外，她的身材是那种上世纪妖娆女性的类型：丰满摇曳，婀娜有致。这样的体型现在已经十分罕见了，而且，也不符合22世纪的审美：怪得很！
所以，她在人群中十分醒目。
汗流浃背的小唐踉踉跄跄的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很是狼狈，不过，当他爬上台阶，推开证券大厦灯火通明大厅的巨型金色大门时，马上变得志得意满起来。
庄先生大概是在十一点钟左右离开“一二十”的。
这是从未有过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庄先走，留下小唐喝到很晚；偶尔小唐前脚走，庄后脚也走了。象今天这样，还喝完半瓶酒——这是第一次。
可能他对情报相当满意，之前的扭扭捏捏只是逢场作戏，也可能就是随便坐坐，但还是不对：抽烟——这半年来他从不吸烟，因为医生对他肺部图影的结论戒掉了——笑眯眯的喝了一大口酒，伸手拿起小唐丢在桌上的烟盒，没有，扔掉，叫女侍者买了一包来。那样子很满足，看来他认为自己收获颇丰。
如此看来，胖子演技一流：一会儿不能相信，一会儿又全无兴趣，最后还假装接到指示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实在没有讨价还价的理由啊。想套些口风？小唐说了什么？除了那个“替代能源”——这也能信？
在“五处”的监控部门，分析员又重新看了一遍两人的对话记录，看不出有什么疑点，其实不奇怪，任何事情总有第一次。
对了，那个侍者——刘芸，送烟去时，庄先生对她说“投档应聘志愿者”来的······
22世纪，监控无处不在——的确是这样。
提到“监控”，往往使人联想到那些鲜廉寡耻的政府部门对单纯善良民众包藏祸心的监侦。不过，这些你想当然的政府部门的窥视其实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且是极小部分。
22世纪，技术的进步，需求的细分，世界范围内出现了大量形形色色的私人保监公司，由他们发射的那种比子弹头还小的超级间谍卫星布满了近地轨道。理论上，你可以在地球的任意位置对另一任意位置的任何你感兴趣的家伙进行全面适时的监控。而且，相关能力绝不仅仅由政府机构或大型跨国集团掌握，私人保监公司的服务面向全社会：小微企业、店铺，以及任何一个年满十三岁的自然公民都可以不受约束的购买其服务。
因利益关系相互戒备的公司机构购买这类业务都相当理智，以价值大小投入恰当比例的资金对每天某一时段进行购买，往往是一笔划算的投资。
而一些个人因其难以言表的原因对他人进行的监控购买则让人啼笑皆非，为某些莫名其妙的爱恨情仇，完全不作经济上的算计，也不顾忌自身的条件和能力，盲目冲动的采用按揭贷款的方式进行全时段的即时监控购买。其结果可想而知：大多是负债累累、郁郁潦倒。到那时，不要说去监控别人了，巴不得被别人监控（在监控服务的个人业务中，被监控方都会在保监公司完成或终止监控购买方的服务后，获得一笔数目不菲的赔偿金，大致相当于其合同总额的30%——这是法律明文规定的）。
当在这类无孔不入的监控服务大行其道的时候，保监公司又适时的推出了反监控保全服务，所以这类公司的统称是“保全及监控公司”即“保监公司”，而不是单纯的“监控公司”。
当然，这样的监控与政府相关部门的监控还是有差距的。象“五处”，讲究的是“全面控制”——虽不存在金钱上的顾虑，但毕竟资源有限，且需要关照的不在少数，所以，其关注目标就不可能是你我普通人。
不过，这绝不意味你可以为所欲为，其实，就是你自己，正在把自己的所有秘密曝光。
这实在尽人皆知：我们生活中所有的用具，各式各样的智能终端，在我们使用的过程中，适应并迎合我们的使用习惯，记录并回传我们的行为模式，了解并引导我们的兴趣爱好。在你使用它的同时，毫无保留的向它展示自己。当你通过它获取信息时，一定想不到，在某一天的某个时刻，它会把它的要求和限制包装成你需要的信息的样子塞给你。到那一天，如果不能使你满意，那它就让你以为自己满意。
整个社会的构架，发展的逻辑都将使我们心平气和的赋予相关机构这样的能力。
你日复一日的使自己的一切通过身边的智能终端告知了“体系”的另一端——比如：“五处”地下堡垒里的某个房间里的某台机器里的某个传感器。
所以，你实在没什么秘密！
庄先生了解状况：自己早在“五处”的监控之下，小唐更象是无影灯下的臭虫。至于这酒吧，它和外面的世界一样，到处都是探头，感应器。
在小唐准备离开，站立起来，手指轻敲烟盒的时候，他就读懂了小唐眼神的闪烁——所以，在伸手拿烟盒前，庄先生在脑子里排演了一遍：让人看到他打开烟盒只是因为烟瘾犯了，而不会有其他疑问。
按照组长的计划，在进行“超级发动机”交易的同时，小唐扔出了“替代能源”这个诱饵，当判断庄先生欲罢不能时，留下藏有“要求对方协助脱逃”信息的香烟盒。小唐很好的执行了组长的计划，不仅如此，在烟盒里，小唐还留下了自己的信息，是的，他想要将计就计，脱离组长的控制。
为此，小唐需要筹码，而完备的“新能源”项目研究资料具备这样的分量。
昨天，小唐将孟经理提供的会务场地资料发给了莎士比亚教授，教授很快回复确认了：“很好，”——看得出，莎士比亚先生是见过世面的——“你办事，我放心。”
莎士比亚教授，这位被誉为“即将打破能源僵局的天才”，早在十多年前就是油气化工领域有名的人物，因为对“能源结构和能源替代”研究的一些革命性判断，更使他声名赫赫，但同时也成了传统能源巨头的眼中钉，在这些巨无霸的联合封杀下，很快淡出了公众的视野。
但他并没有消失，而是在得到一笔神秘资金——按教授自己的说法是一笔数目巨大的封口费——之后，开始了与世隔绝的独立研究。
五年前，创立能源前沿科技网站“新能源”，随后以“边缘的核心”署名，发布了一系列论文和研究成果，又一次东山再起。
在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各方面的巨额捐赠后，他拒绝了所有跨国公司的邀请，凭借其自身巨大的影响力和传奇式的经历，加上其论坛的开放式构架模式，很快吸引了大量的追随者。
表面上，“新能源”是非营利的开放平台，但实际情况有些不同，整个项目被划分为数十个课题，单一课题内的参与者相互合作沟通，而课题与课题之间相互却绝少联系，包括好几个相关领域的大师级学者，也仅限于某单一课题，对整个项目的了解则极有限。事实上，项目完备的资料只有莎士比亚教授一人掌握。
鉴于各方捐赠者的复杂背景，不难想象，莎士比亚先生和他的事业并不简单。
作为开放平台，要进入其中并不难，但要真正进入某个课题进行相关研究交流，从而获取资料，就很不容易了。
好在小唐学术功底深厚，而实验中至关紧要的数据比对分析又是其老本行，尤为出色，所以当小唐不经意间有所表现时，很快吸引了教授的注意；另外，小唐对低温状态力传导的见解颇为独到，且符合莎士比亚对新能源低温特征的判断，所以仅仅通过论坛的交流，即获得了对方的青睐；加上数据分析比对本身具备的跨学科应用特点，使小唐在其平台上的涉猎相当广泛，绝不仅局限于某一课题；再凭借“五处”无所不在的网络体系和巨大的能量，可以这样说：虽然素未谋面，小唐其实距离“核心”相当接近。以致相关利益团体建议交流会在区域内进行时，莎士比亚先生想到了小唐：资料显示他还是个基金经理（显然，教授也有他的“五处”），与很多行业有业务往来。
“对，那个小鬼还说要为我提供无风险金融服务——也不知他怎么想的，帮我炒股票？亏了他那智商，境界还是低。”
下月在这座城市举行的“新能源学术交流年会”，是其内部第三次年会，届时将有几个新的研究方案公布，另外，教授首次同意了几大能源巨头的要求，接受其代表旁听会议，显然，有力人士的说服使他们相互有所妥协——
要走向“核心”，这自然是必要的。
现在，莎士比亚先生的声望可谓如日中天，正如他在“新能源”中使用的名字一样“边缘的核心”——所有人都确信他从边缘走向核心是迟早的事。
小唐打开莎士比亚发来的邮件——参会人员的详细资料，包括身份材料，护照影印件，会议日程，交流议题等等。虽然没有研究方案，但这些信息同样是“五处”需要的高价值情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