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蓑衣,长短刀。
面对着周围无数身着黑衣的拦路者,他拔刀出鞘,火光闪耀。
大雨。
鲜血滚沸,烈火盛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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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熟悉的梦境。
莫苏睁开眼睛,梦境里的烈火与刀光血影是如此真实,以至于他醒来之后,梦中的一切还历历在目。
莫苏忍不住喃喃道:「可怕。」
「是挺可怕的。」
孟老师站在莫苏桌前,饶有兴味举起手里的《汉译佛经选读》教材不轻不重地敲在了莫苏的头上。
莫苏吃痛抬头,一脸无辜:「孟老师,你干嘛打我呀?」
孟雨卿看着他委屈的样子,好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一样,哭笑不得,戏谑道:「你小子,上我的课都敢睡觉,还有理了?」
莫苏看见她一脸似笑非笑的神色,一时语塞,只好侧过脸挠挠头以回避这阵难以辩驳的诘问。孟雨卿看他一脸尴尬,也不再继续相逼,轻轻笑了一声,给莫苏留下一句「今天之内给我交两千字检查过来」,便慢步回到讲台,继续本堂《汉译佛经选读》的授课内容。
「刚才我们所提到的金刚经第三篇『大乘正宗分』中讲道:『佛告须菩提,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众生之类,若卵生,若胎生,若湿生,若化生……』
负责当堂授课的老师孟雨卿年纪不过二十五六,长发披肩,容颜姣好,声音亦是动听。可莫苏好不容易从梦中苏醒,挨过一顿骂,听着孟雨卿口中朗读的经文,又有些昏昏欲睡,只觉上下眼皮灌了铅般的沉重,浑浑噩噩,又趴在桌上睡到过去。
在梦里,他又看见了那场烈火,那个大雨中戴斗笠、披蓑衣、所向披靡的双刀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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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莫苏才再一次被唤醒过来。
他还没睁开眼,就听见一阵急促地脚步声从讲台朝着自己所在的方向靠近过来,最终径直停在了自己的座位前。莫苏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站在自己面前,心里暗叫不好,一边睁眼起身,一边尴尬地笑道:「雨卿姐,你有事找我?」
孟雨卿一脸无奈,笑骂道:「你小子,上我的课睡觉都算了,叫醒了你还接着睡,你让姐姐我的面子往哪放呢?」
「哎呀,这个嘛——」莫苏只好赔笑,「我这不是这两天没睡好嘛,上课实在打不起精神。雨卿姐,大家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你就饶我一回,饶我一回嘛。」
孟雨卿扶着额头,叹气:「我就不该叫小子选我的课。」莫苏和孟雨卿两家是邻居,关系不错,两家小孩儿都是一起长大,有的年长些,有的年幼些。很不巧,孟雨卿显然是那个年长的,莫苏则是那个年幼的。对孟雨卿来说,莫苏就跟自己的弟弟一样,对他这副懒懒散散的性格,孟雨卿实在是清楚得不能再清楚。她心知自己也拿莫苏没什么办法,见莫苏求饶,也只好放他一马,便转了个话题,说道:「对了,今天晚上你家哥哥姐姐约大家吃饭,光河区明石路樵山酒店,你有空没空?」
莫苏愣了愣,说道:「有空倒是有空,我哥和我姐回西陵市了,我怎么不知道?」
孟雨卿答道:「你哥是昨天到的。你姐今天刚回来,才下的飞机。」
莫苏忽然想起什么,问道:「你说他俩约大家吃饭,也就是说除了你,还叫了你家那两位了?」
「嗯哼。」孟雨卿点点头。
「要不要这么尴尬。」莫苏抓了抓头发,「我还没来得及跟我家哥哥姐姐说我和孟霜那点破事儿,他们两个倒是先把人约上了。」
孟雨卿也怔了一下:「你还没跟他们讲你和我妹妹分手的事啊?」
「麻烦。」莫苏叹了口气,「真是麻烦。」
孟雨卿问道:「要不然我去跟他们说改天再约?」
莫苏摆摆手:「改天再见也是一样尴尬。算了,反正以后也总得见面。就我们两家这关系,难道我还能跟她老死不相往来?」
孟雨卿歪歪头,赞同道:「也是。」她伸手揉了揉莫苏的头发,笑道:「真是辛苦你啦。」
莫苏心里却想:怪不得古人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自己吃草不成,倒是搞出忒多麻烦,简直始料未及。
在莫苏心里自顾自嘀咕的时候,孟雨卿却忽然有些惊讶地问道:「莫苏,你手上那片红色是什么?」
——红色?什么红色?
莫苏顺着孟雨卿的眼神低头望去,发现自己的右手臂上,果然有一道蜿蜒的深赤色痕迹,宽约一公分,长约六公分,纹在右手前臂中部的位置,实在让人搞不懂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鬼东西?」莫苏自己也一头雾水,挠挠头,心想,自己身上以前可没有这种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孟雨卿皱了皱眉:「你也不知道?是伤口吗?也不像啊。要不然是什么新的皮肤病?痛不痛?痒不痒?要不要去医院看看?这里离七医院的皮肤科还挺近的——」
莫苏听着孟雨卿机关枪般的问题,简直哭笑不得,她倒是比自己着急多了:「行了,雨卿姐,没事。不痛不痒,应该没什么大碍吧。说不定是我在哪沾上的红色颜料什么的,过几天应该就没了。」
话音刚落,莫苏便觉得好像有一阵肌肉组织被割裂般的痛觉从右手前臂传到了脑海之中,他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咬紧牙,却已经痛呼出声。
孟雨卿有些慌乱地问道:「莫苏,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痛觉一闪即逝,莫苏咬了咬牙,甩了甩方才剧痛的右手,也没放在心上。他冲着孟雨卿笑道:「没事,没事。」
孟雨卿皱了皱眉:「莫苏,你要是哪里不舒服的话,千万要去医院看看啊。校医院不太靠谱,还是去旁边的第七市医院看好些。」
「没事儿。雨卿姐,我身体好着呢。」
孟雨卿还待说些什么,上课的铃声却已经响起,孟雨卿惊呼道:「遭了,我接下来在隔壁楼还有一堂课,我要赶快去了。——莫苏,你有什么不舒服可千万记得去看医生啊!」
「知道了,雨卿姐。」莫苏冲她摆摆手,「你赶快去吧,别迟到了。」
孟雨卿抱起讲台上的教材,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正看见莫苏冲他挥手再见。她隔着几米,一眼便又望见了莫苏手上那个奇怪的赤色痕迹,忽然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不安。
——但愿,是自己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