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道路崎岖起伏,在雨水中变得十分泥泞。
一队几千人的兵马在急速行军,几个用寒木建造的囚车也被押送在其中。
层层叠叠的山势,犹如此起彼伏的台阶,每一次攀登,都有人从路上摔倒,便被后来人踩在脚下,这样的景象时常发生。
安禄山兵临城下,不费吹灰之力的就攻入长安,而后又数万铁骑扬鞭策马赶来,目的只有一个:曾经的唐明皇---李隆基。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玄宗皇帝在兵败撤退的同时,竟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抓捕一些人,苏念雪是为其之一。
她被关在最中间的那辆囚车里,兽皮做成的棚盖湿漉漉的,时不时有黏糊糊的水渍滴落,带着些许腐臭和腥臊味,暗红色的水珠滴在她的身上,在雪白无垢的裙裳间留下鲜艳的色彩。
她还在昏迷中,不知是因为那时的迷烟太过强烈,又或者是她的修为太低,已经有好几天没有醒来。
身上的其他物件早已被他们取走,这一次她真的是一无所有了。
砰!
突然,前面的囚车被一块大石头绊住,三匹战马的拉力瞬间让它倾斜,继而高高甩起,砸向一旁的骑兵队列。
骤地,人马皆乱,嘶吼声大起。
重骑手们纷纷扬起手中已钝的长枪,吆喝着分成两队围成一团。
十五辆囚车,意味着十五个曾经显赫的身份。
苏念雪也被惊醒,她睁开眼,当看到自己身在囚笼中的时候,那个神情格外愕然。
再看看已乱成一团的军队,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几天前。
那个夜晚,她正要静心潜修,却闻到一股奇异的迷香,而后她的一身内劲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开始消失无踪了。
她甚至,都没能来得及看到那人是谁。
虽然雨天很黑,无数战马嘶吼着挤成一团,囚车四周亮起的灯笼,偶尔没被遮挡住的光,在风雨中显得十分不安。
山道上穿行的骑兵很多,依旧没有人敢直视这些囚车,或许是因为军令,又或许是因为恐惧。
泱泱盛唐帝国,竟在短短几个月间轰然崩塌,他们也沦为丧家之犬四处逃散。
在他们的身后,是由数万草原狼组成的追兵,也不知第几次冲破援军的阻拦,冲杀过来。
累,他们真的很累,苏念雪看得出来。
那些倒下的来不及站起来的,也永远的变成没有温度的尸体,任由千军万马践踏。
这时,她不由得又想起了唐门覆灭的那一个晚上。
一队精锐的兵马瞬间撕开堡垒的庇护,军营中独有的气势让她记忆犹新。
那一把把弯弯的长刀,在砍向她族人的同时,也被她所铭记。
一切皆因玄玉而起,苏念雪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认为的。
关于九天十地的传说,一直盛传在江湖人士之间,从横交错的关系使之与朝廷的兴衰息息相关。
财神周墨的死,给那些当权者敲了一个警钟,坐拥江山又如何,依旧有人可撼动千秋帝国。
玄宗皇帝不甘心失败,他想要卷土重来,就必须要有钱。根据隐元会传来的消息,他自然而然的能够在最短时间里寻到玄玉碎片使之合一,汇聚天下财富,然后再找个地方招兵买马,准备大反攻。
可惜,他失算了,苏念雪身上的玄玉早已不知前往何处,南山镇也在一夜之间变成废墟,南山君不知所踪。
车队在一个山坳里扎营,近万兵马渐渐平息,井然有序的构筑营寨,准备迎接更惨烈的战斗。
苏念雪被几个侍女扶下囚车,在湿漉漉的泥地上东转西折,来到一座大营前。
营帐四周寒锋瑟瑟,十几个百战老将握剑而立,一丝不苟的护卫在帐外。
苏念雪就这样被侍女押了进去。
或许是因为暴风雨的缘故,军帐鼓动,呼呼作响。
点在案台上的长烛薪火四散摇动,像极了此刻的大唐江湖。
帐中空荡荡的,地上临时建造的隔空木板,苏念雪走在上面,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脚印。
营帐的最里面坐着一个身穿九龙袍的长须老者,英气逼人,在老者怀中侧卧一个年轻贵妇人,其天生丽质,风姿卓艳。
这女子,苏念雪见过。
“我们又见面了。”杨贵人从老者怀中坐了起来,偎依在他的肩侧,从案台上摘下一枚荔枝,剥了皮喂入自己的口中。“如果当初你将它交给我,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不愉快的事情来。”
原来她所依靠的只是一幅画,原来她只是和画中人重叠在一起,真正的玄宗皇帝并不在此。
“陛下也不必这样车马劳顿。”杨贵人走到苏念雪的身前,将手把她的下巴微微抬起,皓齿微启,俯视着她。“是你打破了世间的平衡。”
苏念雪微微一笑,也不反驳,直直站在营帐的最中间,看着端坐主帅座上一脸憔悴的老者的画,然后左右打量着四周和帐外。
“你们,下雪了。”苏念雪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不经意察觉之色。“所有的真相都将被掩藏,终归于最初时的状态,贵人真是好手段。”
“安禄山的败亡已成定局,支龙被斩,剩下的藩王不足为据,盛唐又可再续千秋社稷。”
苏念雪无助的半跪着,将头深深叩在木板上,只是听着杨贵人的话,瑟瑟发抖着。
这个女人太可怕,尽管是拥有了全天下,她依旧不知足,竟想着削去藩王的兵权,令天下尽归长安。
中营帐低渗着水,虽然不是很严重,潮湿的水珠仍沿着厚重的兽皮滑落,满帐的檀木的馨香也掩盖不住它独有的气味。
杨贵人笑出了声,自从看到苏念雪跪在地上后,在山谷中受到的屈辱迸然消散。
她笑了,看着苏念雪笑的十分开心。
“你说的,是这些吗。”杨贵人摊开手掌,里面是六颗拇指头大小般的玉块。“现在就差最后一块了,安史叛逆顷刻可平,天下尽归长安。”
“我倒是要你看看,你曾经所依靠的,到底是多么的羸弱不堪。”
杨贵人拍了拍手,营帐外走进几个身影,浑身湿漉漉的,几人手中还押着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的被无数道锁链穿过身体的人。
这时,他抬起久久未动的头,对着苏念雪木然地笑了。
“不!”那脸庞是那么的熟悉。“不!”
她想要冲过去,却被杨贵人一只手压在地上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