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雪宜坐在紫色的盘金软垫上,木质的车窗上垂下一层轻纱,中间的位置绣着飞燕衔枝,帷裳斜收在一旁,想必是怕车中闷热,很是细心。虽然有些山路,却并不是很摇晃,忽然车子颠簸了一下,才让她回过神儿来。
“怎么回事?”凌雪宜才要掀开轻纱查看,窗口就被一个身影挡住,一只手迅速的扯过帷裳,凌雪宜诧异的抬头,正对上一双锐利的眸子,盯着她,这样的目光让她有一种被监视的感觉。这是一个叫柔穆的丫鬟,她是典寻大师留下的丫鬟,并身兼数值,什么煎药测毒,监管行为,检察灵气。有一个词可以形容她的存在,就是‘碍事’。
“柔姐姐,你干嘛?”凌雪宜恢复了神智,因为脑海里的宣艺魂魄提醒了她一个重要的事情,如果她不是凌雪宜的魂魄就会被处死,原来还是有人不相信吗?
“小姐不要乱动,外面毕竟不是家里,万一山野宵小盯上就不好了。”柔穆恢复淡然的神情,坐回凌雪宜的旁边,两边的帷裳都解开垂下来了。含嫣看着柔穆的样子很是不满,被一旁的芯茗拽了一下衣袖,示意她不要说话。
此时的马车好像是陷在坑里,外面的家丁正在想法子把车拉出来。低沉的节奏伴随着马车的晃动,让凌雪宜有点想吐。
车子外,宣管家和宣浩宇二人乔装打扮成乡野村夫从旁边走过,呆呆傻傻的宣浩宇回头看来一眼这没有名牌的马车,傻乎乎的抓着宣管家的衣袖,“那个马车上的坠子真好看,买给我吧。”
听到外面的声音,凌雪柔皱着眉头,宣家那个傻小子,他化成灰都认识的,那是七年一度的普元会,来自各地的甚至同等位面的法师、女巫、祭祀、和尚这些光怪陆离的人们都会来经常禧源寺讲经传法,解惑众生,遇到一些有慧根的人,还会带走收为关门弟子。凌雪宜年纪小,好热闹,带着两个丫鬟便跑出去玩了,大人们研究万象,小孩子研究吃喝,这样就和同样偷跑出来的小宣艺碰到了,小宣艺两个酒窝笑起来很像几年前过世的七妹妹,于是凌雪宜怀着照顾舍妹的心情,就领着宣艺一起玩,两人玩的正欢,不料忽然一个胖乎乎的小手抓了她的辫子,她见那个小子虽然高她一头,却傻乎乎的,于是骗他说要把他的漂亮妹妹抢回家养着玩,他便不依不饶的过来,拽她的胳膊就要往湖里推,而且是把她吊在岸边木围栏上,不拉回去,也不让她掉下去。
即将感受却没有机会感受的刑法才是最可怕的,你永远都在害怕,却又不知道到底有多可怕,于是那种恐惧就会慢慢加深,她会猜想也许那水并不深,也许也不会很冷,但是她不会傻到自己跳进去感受,于是,多少年了,这傻子和那片曾经近在咫尺的恐惧感一直像一个阴影,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有时候真的怀疑,这个宣浩宇是真傻还是装的,不过那一年宣浩宇十二岁的孩童,而她是八岁。
凌雪宜收回了思绪,紧拧的眉头依旧不见松缓,他不会冲过来扯坠子吧,这还是宣艺的样貌呢,他不会看见这个还魂的凌雪宜吧,完了,她已经想到了各种不好的结局。
她是真不想在这样的地方跟这人有什么冲突,虽然她也相信宣艺不会跟他哥哥跑走,但是典寻大师也吩咐过,绝对不能让人看见凌雪宜的真容。
柔穆发觉后边有人追车,警觉的回头看去,车外的两个村民,没有什么特别,那个岁数小点的人,一看就是个傻子。嫌弃的皱了皱眉,便不再看他们。
凌雪宜在心中谨慎的提醒着自己,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要放过,千万马虎不得。毕竟现在她还是宣艺的身子,被宣家人看见,万一他们反悔想抢人,那就太麻烦了。而且,现在在那个傻子看来,她真的拐走了人家的漂亮妹妹了,这么悲催,要怎么办才好。
“不给我买我就过去摘喽。”这由远及近的声音,让凌雪宜有一阵的头痛,怕什么来什么,人不能做坏事,会有报应的。
心灵深处的宣艺正在凌雪宜的中枢魂厅里修炼,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这个声音,好熟悉,怎么就是想不起来了。水晶球的传给她的记忆都是一团数据,搞得她其实根本没怎么记住,只是知道她天生愚钝,哥哥是傻子,老爹无能,家道中落。
她本想借着凌雪宜去查看,但是发现旁边虎视眈眈的柔穆像一只看管幼崽的母狮,她觉得这个险就不要冒了,免得惹祸上身。于是继续盘膝而坐,又将灵气运行了一个周天,似乎水晶球也有苏醒的迹象。
凌启风注意到马车后边的动静,这人脑子有问题吗,居然要买他凌家车顶的挽魄绫,本来典寻大师并不同意让凌雪宜出门,他怕路上恶魂窥觊,凌雪宜魂魄本就不稳,受了冲撞,怕是不妙,凌启风软磨硬泡都不能成,索性凌曼彤开口求情,典寻这人本来是既不吃软也不吃硬的倔骨头,可惜如今有个软肋,便是与其亡妻有几分相似的凌曼彤,明明知道不是一个人,却始终逆不过自己的心魔,只能想了个办法,便是将灵气注于挽魄绫中系在车顶。这功夫太费灵力,需要调养打坐四个时辰方可恢复。
他又将灵气注入雀馕中,有事可捏爆雀馕,可以令能力大涨,他也会有感应前来相救,这样的话,又要多调养一个时辰了。
凌启风暗叫倒霉,遣了下人过来驱赶不相干的人等。宣管家看了一眼那车厢也大体猜出一些,于是强忍了激动的心情,对那家丁说:“你家这车痕偏重,我猜应是工艺太过考究,重量也是不轻,不如我和我这傻小子帮你们一把,看着天气怕是要来一场雨,到时候困在这里就更不好。你别看他傻,但是天生神力,只要十个铜币。”
家丁看着两个人也不像坏人,猜想不过是想要赚些钱粮的村民,便回去通报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