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你怎么哭啦？！''林齐艾领着食物进来，看到红了眼睛的林风磊大吃一惊。
''我没哭啊。刚刚被医生手肘怼了一下。''林风磊不自然地解释着。见妹妹不信，他不耐烦却又磕磕巴巴地说：''我，那个我出去抽根烟。''
林齐艾拉住林风磊：''不是不让你抽烟吗？不准抽，你给我回来坐着。''
林风磊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你什么时候说过？''
林齐艾嘟嘟嘴：''就现在。把烟给我放下。''
林风磊戒备地把烟揣到怀里：''大不了不抽了。我们吃饭吧。''
''才不信你呢，你不把烟给我就肯定是要待会儿偷偷抽的。快交出来，不然不准吃饭。''平常严肃认真的林齐艾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露出刁蛮娇俏的小女儿模样，此时她凶狠地扯着林风磊名贵的西装。
林风磊不情不愿地交出香烟，又去拖了把椅子来。他乖乖地把饭盒拿出来打开，拆开筷子递给林齐艾。
''嗤，别像我欺负你似的。''林齐艾自顾自吃起来，含糊不清地说，''快点吧，我们得轮流看着爸。''
一提到爸爸，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气氛又安静了。林齐艾眼瞳沉了沉，轻轻地对林风磊说：''哥，你别伤心了。爸可坚强了，肯定能挺过这一关的。''不知是什么原因，越到最后林齐艾的声音越低，越没有底气。她看着只是木然吃饭的哥哥心里一酸，又要掉下眼泪，她的话连她自己都不相信，何况是林风磊。估计..这话连自我安慰都算不上吧。
''爸..一定希望我们幸福的。所以我们要开心起来才是。在他最后一天。''林齐艾吸了吸鼻子，自顾自地说道。
''哎呀，你看我说什么呢，什么最后一天啊..嘿嘿''林齐艾尴尬地笑着，却不能掩饰浓重的哭音和流转的泪。爸爸，对不起。我做不到不哭。但我可以憋着的，别伤心。我跟哥哥一定会过得好好的。
林风磊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只是刨着饭，旁边的菜一动没动。不知不觉，一盒白饭已经被他吃完了。他却如味同嚼蜡一半，只是硬硬吞下去，然后端起食盒丢进垃圾桶里。
''哥..我怕..''林齐艾终于忍不住了，她将头埋在被子里，医院干净的气息和药味，还有消毒水的味道充斥她的鼻腔。这种味道早已映在她的脑海里，一闻到这种味道她就会想起一段永远都不想再记起的回忆。而今天她却要靠着这种刺激她整颗心的味道麻痹自己。胃一阵阵抽痛，像是有人用力挤压。此时她却是欢迎这种难受恶心的感觉的，因为只有在这时候她才能什么都不想，才什么都想不了。
林风磊蹲下来抱住林齐艾，一下一下极为熟悉地拍着林齐艾的背：''我在..还有我在这里..你先睡一会儿，我来看着。''
林齐艾乖巧地站起来，走向一旁专供看护人休息用的床。她的脸又烫又红，头发沾了泪水粘在脸上，因为干燥皮肤一阵刺痛，但林齐艾什么也不想管。林风磊坐在椅子上看着很快睡着的林齐艾，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许多。他抱着头，房间中只有他粗重缓慢的呼吸。林风磊闭上眼，极力隐忍着那狂暴袭来快将他吞噬的情感。
床上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僵硬的动作细小而又微弱，颓废埋首的林风磊没有注意到。
不知过了多久，林风磊听见林齐艾悉悉簌簌翻身的声音。之前来过一个护士，似乎是想看看他们有没有休息。看到仍然坐在椅子上的林风磊她吓了一跳，对他友善一笑之后略羞涩地把门带上退了出去。
护士在寂静无人的走廊上疾步行走，脸色就像火烧一样。吓死了，她还以为是鬼呢。不过这也怪不得她，都已经十二点多了还不睡觉，很吓人的好不好！小护士理直气壮地挺挺胸，不敢看两边黑压压的房间。讨厌，为什么今天轮到她值班。
不到一天时间，林风磊的样子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就那样僵硬地坐在椅子上，膝盖早已隐隐作痛。
''哥..你怎么不去睡一会儿？''林齐艾从床上坐起，关切地问。
''不想睡。你再睡会儿吧，爸要是醒了我叫你。''林风磊缓缓摇头。虽然很疲累，但一闭眼大脑里就不断重复着小时候的片段，他反而越来越清醒。
''我也睡不着了。''林齐艾翻身下床，搬了把椅子坐到林风磊身边，直直地地盯着林建邦——他们的爸爸。记忆中那座高大的山，一转眼就变成了现在这幅憔悴瘦弱的样子。他们的爸爸就只是一个普通出租车司机，但却为他们撑起了一片天。
心酸难过之余，林齐艾也不忘注意林建邦的样子。怔忪间，林建邦的手指好像微微上翘。林齐艾顿时睁大眼睛。
林风磊余光看见妹妹的不正常，正想问问何事，林齐艾却一下子扯住林风磊的胳膊：''哥，爸的手，爸的手好像动了！''
''哐''这是林风磊的椅子倒在地上的声音。而这时林风磊已经站在病床边上紧张地看着林建邦了。林齐艾也激动地上前等待着，同时心里悲哀地想到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跟爸爸在一起。
''爸..爸？''林风磊和林齐艾小声地轻轻唤道，而林建邦手指缓慢地移动，眼睛竟然真的睁开一条缝。
''爸！您醒了吗？我马上叫医生！您别急！''林风磊忙转身想出去，却被林齐艾一把抓住。
''哥，爸想听我们讲话..''林齐艾笑了，眼泪却顺着流进嘴里。林建邦慈祥地看着兄妹二人，脸色像正常人一样红润，但正是这抹红润异常刺眼。他张开嘴想说什么，但只是徒劳地让呼吸器上多了一蓬白雾。
林风磊心里一阵悲凉。不过他顺从地坐下，紧紧攥住林建邦的大手：''爸，不用说话。现在我来说，您听着就好。''
林建邦扯开一个欣慰的微笑，呼吸渐渐变得有点急促。
接下来林风磊对林建邦讲了很多很多以前不想说也不敢说出口的话。林建邦默默地听着，深凹的眼睛带着温柔注视着林风磊，眼角时不时涌出浑浊的泪。林建邦的胸腔重重起伏着，心电仪发出刺耳的警报。林齐艾不敢看，她闭上了眼睛，手却紧紧地揪着白色的被子，快要扯出一个洞来。终于，林建邦的手从林风磊的手中滑落，他闭上了眼睛，却噙着幸福满足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