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一个美人没来由地厌恶……总是不好受的吧。他那对她视而不见的样子,好像多跟自己说一句话,多看她一眼,甚至是跟她处在一个世界都会把他弄脏一样。沙迦总是被那样的冷暴力气的眼圈发红。但是这话说出来也很难为情,毕竟她还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子。总是有人因为她的漂亮和善解人意的个性包容她。但是南藏辛似乎打定主意,他既然自己也有让人信服的魅力,就绝对不愿意向她的魅力屈服。
男人总是粗线条,旁人谁也看不出来他们之间有什么不愉快。但是南藏辛绝不是个豁达的人,他就是把沙迦当作空气,那样斤斤计较,沙迦真想质问他一番,但是想想还是算了,她不会费力去讨所有人的认可和喜欢,她倒不是那样在意旁人的眼光,何必为了一个生命中的过客劳心伤神?世界上有一个她尊敬的人喜欢她就够了。
每天夜里,她都是一个人睡一个帐篷。有时听着森林里传出野兽的嚎叫,那些野兽隔着好几里都能闻到营地里炊烟的味道。夜晚星光组成银河,看着篝火入睡。她很害怕森林里会走出野兽,所以睡得老是不安稳。
“晚上不冷吧?”魆鹿半蹲下身问她。沙迦只把头从帐篷里探出来。
“还好。只是怕有熊什么半夜从森林里走出来。”
“有事就喊一声。”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就走了。虽然他认为这是长辈很自然的举动,但是沙迦之前可从来没有受到这种待遇。她躺在帐篷里,自言自语:“上天是不是给我太多了?”她摇摇头,“不,我要逐步攻略。我可不是小孩子啊,不能发颗糖就满足了。没有野心,就没有动力。”
“你一个人还在咕哝什么啊?”他的声音从帐篷外传进来。
“没什么,晚安。”她翻个身把自己裹进毯子里。
她得到的关心比想象中还要多。毕竟是一个人睡在黑漆漆的帐篷里,又加上营地复杂的人来人往,吵闹声直到深夜才止息,她还是有些紧张。
上弦月挂在夜空中,魆鹿走到沙迦的帐篷前,他轻手轻脚拉起帐门。
一道清幽的月光照了进来,少女熟睡的脸皎白又安静,纯洁得像个孩子。她蜷缩成一团,果然,毯子又被她踢在脚下了。
冷风微微拂了进来,她在梦中不安分地动了动,皱起眉头。
魆鹿把毯子拉起重新披到她身上,动作很是小心翼翼。
她一下子察觉到了,“别碰我!”她突然这么说,依然闭着眼皱着眉,两手合拢,似乎很抗拒。
魆鹿的动作停了停。
“我不走,别碰我……”她的神情平静起来,呼吸重新变得平缓。
把毯子盖到她的肩膀上,他准备走了。回头看看熟睡着的少女,魆鹿心里有些动容。她还有很多心事不愿说出来,宁愿选择自己背负吧。
沙迦不知道这些,她只是每夜都能睡得安稳。
清晨,她坐在木桩上,悠闲地捧着一木碗滚烫的米粥,看着旁人手忙脚乱收拾着,把行李包扎又架回马背上。这事她也打算帮忙,只是被嫌弃是在添乱。等到上路时,她就骑着高头大马,把帽子压得低低的和他并肩而行。森林中雾气终日不散,目之所及一切都是湿漉漉的。
这里的原住民都十分友好,有时看到林场旁的小木屋,可以在逐渐变得寒冷的下午进去喝一杯热奶茶。
快要入冬了,在这时候选择进入凝英山,让这里的人都很惊讶。据他们说上午有一拨人已经走过了,应该是裴旸宗他们。居民们告诉他们,从北坡进入凝英山是最保险的,虽然路途是远了点,但是平缓而且有入山的通道。
大家向南藏辛征求意见,他摇摇头:“不行,我们得从南坡入山,那里才是雪昼族生活的地方。”
“你们生活的地方,是一般人都到不了的吗?”魆鹿问他。
他那双深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睁得大大的,眼珠像是玻璃一样透明。他的眼睛失去焦点。“不是,女王的军队能到。”
他又恢复了那美妙的笑容,轻软得像是暖阳下的花瓣。
车道一直通向凝英山下的森林里,裴旸宗他们等了他们半日,都摩拳擦掌准备向凝英山进发。
裴旸宗他们准备一被领到山中就好好搜刮一番,并不把其他人看在眼里。那天夜里,他们把到森林里狩猎打到的一匹麝鹿烤在火上吃起来。一些小兵闻着香味就凑过去了,裴旸宗倒也招呼他们一起吃,看来他觉得孤立精绝那些人成为孤家寡人最好。
远远的那边聚众喝酒吃肉的声音飘荡在森林里。这边只留下四个人,围着火堆坐着。
沙迦肩上披着毯子,慢慢搅着手里一碗豆子汤。
裴旸宗他们真是的!居然杀麝鹿就为了吃!真是暴殄天物!
只是,真的好香啊……
难道怪我鼻子太好使了吗?沙迦忧愁。
“我们应该也烤点什么吃啊。”陵修站着思索了一番。他好歹也是个小头目,绝不能亏待了忠心耿耿跟着他,不会为了一场烤肉就抛弃他的三个人啊!
于是……他们只能烤山药吃……
总比没有强,在星光下,闻着松树的清香在篝火旁烤着什么都是很有趣的。毕竟沙迦和陵修年纪相仿又爱玩,他们忘却了所有不开心的事,专心烤着山药。时不时喝一口酒,这酒一入喉就烧起来。
“我今天太开心了,我要唱歌了。”沙迦看看没人注意这边,不由得唱起她民族的牧歌来。投入的感情很动人,歌里有风有水,有精灵的牧笛和月光下的独角兽。陵修看着火光中少女澄澈的脸,觉得这会成为他十分珍贵的回忆。
“你老是这样看着别人又不说话,给我很大压力唉。”沙迦偏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她啧了一声,“你的皮肤干嘛这么好啊。”
陵修还没反应过来,她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留下了三道黑印子。
“哈哈,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吗?”沙迦看着他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黑眼睛里闪着火光。
陵修也被逗笑了,“疯丫头。”他说出这句话又低下头来。
如果是奥伦的话,现在就会和她打成一片了。但是陵修就不会。沙迦安静下来,“那我帮你擦掉吧。”
她凑近一点,把手背在那黑印子上蹭了蹭。
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之后头晕了,两人立刻缄默起来。沙迦挺直脊背坐了一会儿,陵修刚准备打破冷场跟她说话,她抓着木棍就起身了。山药已经烤好了,她走到魆鹿身边极力推荐他尝尝。
“我亲手烤的,这么难得。好多人想吃都吃不到呢!”她的话传过来,让陵修更为沉默起来。他没有办法不深思。他这样小心翼翼试探着,有时候,舍掉自己的自尊也是件困难的事。
南藏辛不吃肉食。雪昼族的人体温很低,他们不怕寒冷,倒是有些惧热。他穿着薄薄的衣衫走在林中,月光照在他那灰发上,真是如梦如幻。沙迦看到他虽然仍然觉得美艳无比,但是觉得那美丽中透着鬼魅。他那种深沉是排斥外人的,现在她看到他觉得冷的可怕。这种人她实在招惹不起。
“雪昼族生活在凝英山中,生生世世都不得离开这座山。这是我们族的祖训。我们曾经是未开化的民族,是南方来的圣者教给我们语言和医术。我们是只属于这座雪山的人,终生要留在这里守候着圣地,坚守我们的信仰,守候着我们民族的秘密。那秘密藏在凝英山中,任何人都不能得知。人不能妄念神的秘密,否则必将遭受灭顶之灾。”
南藏辛看着雪山,背对着他人站立着。他缓缓说出这番话,似乎崇敬而迟疑。
守候神的秘密的族群却被屠戮,妄念神的秘密的人反而成为强者。
信仰,真的只是一个可笑的托辞吗?
“说起来,你们族信的神是谁?”魆鹿问他,因为他见多识广,南藏辛比较和他聊得开。
“那南方来的圣者只是教我们信仰一个女神,他说他预言那位神会化作一个女人,终究会披星戴月而来,拯救我们族群。”
“你们给那位神起了名字吗?”
“我们叫她——南贡月。”
沙迦在一旁不动声色听着,她对这种神什么特别感兴趣。但是南藏辛一看见她,就眼风一旋转过头去不再说下去了。
这真是……无时无刻不被打击自尊心啊。沙迦讪讪走到一边。
看到她走了,南藏辛才说出话来,看来他是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位圣者告诉我们,他会因为一个女罗刹而死。那样卑贱的族类,拘弥的燈王居然没能全部将其灭绝掉。”
“难道你说的圣者,就是伐楼拿?”魆鹿说道,没想到那大主祭的足迹会行的这么远。
”那圣者无论是谁,都已经成为传说了。这次你们居然带上了一个罗刹同行,简直是侮辱了我们雪昼族。“
”……她还只是个孩子,圣人也讲教化之礼吧。我会看着她不让她进入你们族的圣地。“
南藏辛没回话,这个提议还不能完全让他满意。
“我们要从南隘口通过峡谷走进凝英山,雪昼族的聚居地在悬崖之顶,冰川之源,森林腹地。”南藏辛说完,义无反顾朝那远处高大耸峙的雪峰策马奔去。
其实他无论是多么冷的性子,对于自己的族类还是十分在意的吧。沙迦也是对“罗刹娑”有很多向往。虽然她也是罗姆族人,但是想来跟她一样的人还是更能有共鸣。
一行人策马穿过离离草原就向那雪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