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小乐总是郁郁寡欢,但沙迦还是每天都能找乐子。这个时期她眼里的世界还是精彩又美妙的,每一天的生活都是一场奇遇,她知道分寸,乐意去讨别人的喜欢,也愿意听别人说的见闻来了解这个世界。
也许自己真的是个十分幸运的人呢。当她无拘无束地走在皇宫里,辨认着各种花草,坐在浅浅的水池边托着腮看着莲花时都会这样想。当然她对自我的认知还是不够明晰。
能够像一只哈巴狗一样黏着魆鹿,对他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什么话都能跟他说真是她人生中最为惬意的一件事。他不指责她,耐心听她的话,偶尔回答她的问题都让她对他更加深一些敬佩。尽管她有意推动他们之间的感情再往深了发展一些,但是他没有丝毫的压力,安静扮演着一个偶像的角色。那样子在沙迦眼里不是不为所动,而是稳重又有担当。
既然她已经想好了,他喜欢的东西她也一定喜欢,他熟悉的东西她也一定会去接纳。那么这个人在她眼里简直成了万物准则的度量衡,一个十全十美的参照物。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温柔得像火山湖,又有绝对的男子气概,这样复杂又这样简单,这样神秘又这样单纯的男人呢?沙迦真是嫉妒和他有任何交集的人,他的一颦一笑简直就是迷药一般让她无法离开视线。
有时他独自坐在回廊之上,靠在石柱上,两条腿伸得长长的。他看着远方,视线不落在任何人身上,思绪也不落在任何地方。他曲起一条腿,一只手臂伸长放在膝头上,手指被累赘的戒指压得垂下。风灌进他的衣领和头发,白色的上衣在晚风中抖动着细微的涟漪,露出他那内秀的胸膛。他用手指把那棕色的华发理到脑后,露出象牙一样的额头。有时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戒指,似乎在细数他的曾经,发丝垂到他的眼前。
那时的他简直会勾起女人的母性本能,因为有点感伤的感觉。为什么要有这样深情的神色呢?情深不寿,真是让人心碎。
不过他很警觉,这样的独处被任何人打扰,那种慵懒的神色就立刻消失了。就算沙迦只是远远藏身在石柱后看着他,他像是通过风得知了她的存在,抬起眼睛眨了眨睫毛,回过头来一眼就看进她眼睛里。难不成他有三只眼睛?沙迦被那对视弄得心跳加速气息紊乱,赶紧转身跑走了。
但是她也真真切切知道,在他的经历面前,自己还是太纯白了才打动不了他。虽然他喜欢单纯一点的个性,但是会让他真正另眼相看的还是成熟的个性吧。那种因为经历变得深沉、深邃的个性。
这个想法模模糊糊在她脑海中成型,她觉得为了要成为和他匹配的人,自己有去征服世界的决心。
凝英山在格孜里和噶什尔山脉交界之处,是库水河发源之地,是雪域高原的心脏。曾经有商队不愿意通过精绝绕过戈壁来到车师,便翻越雪山直接来到西北方。
这里既然是雪域高原,这翻越山岭的路途便格外艰险。雪昼族的人向来被称为雪峰里的精灵。他们外表如冰雪,肌肤火焰无伤。并且只要有他们做向导,就必定能安然无恙度过雪山。如果有人因为寒冷而奄奄一息,也只有雪昼族人能取到生长在最高的峭壁上的延龄草。那种植物吃下去就可以维持体温不至于被冻死。但是他们似乎对猎杀麝鹿取麝香或是肆意挖掘延龄草的商队没有好感。有些商队能取得他们的信任,有些则是困在这雪山中直至冻死,无论如何呼天喊地也得不到这族人的帮助。
他们通体冰彻,像精灵一般守护着这座神秘的雪山,却被人视为性情寒凉、不管他人死活的族类。
等到右大臣裴旸宗急不可耐地组织了一只亲兵队伍,准备去好好搜刮一番凝英山,已经是三天之后了。陵修和魆鹿都得去,沙迦说她也要去,被魆鹿拒绝了,告诉她门都没有,安心待在王宫里等待。
”可是……我总是想看一看那座山,这几天我做梦都梦到它了。“
”这么蹩脚的理由,还是别说了吧。“他完全不理会。
”一点商量的可能都没有吗?“
”你的勇气不是体现在这种事方面的。“
”可是我会想你啊!“沙迦不自觉又告白一次。
”那你就慢慢怀念吧。“他嘴角抽搐了一下。
昭怙厘中流血的石头,开始起奇怪的变化,那血液火也无法烧掉,绵延的血液外壳开始生长起一层薄翳,像是血管一样,这块石头开始变得有生命起来。
南藏辛去看过之后回来禀报女王:”和我族的传说完全一样。“
”那好,不要耽搁了,既然准备好了,明日你们就启程去凝英山。“女王被这事弄得心烦意乱,她怕自己是有什么行为不当,才出了这样的事。如果真有神的话,不知这是不是对她的一种警示。
民众们格外恐慌起来,把昭怙厘围得水泄不通,终日在寺外进行祭祀活动,屠杀牲口呈给神,甚至有人自尽把自己作为人牲献祭,希望以此平息神的怒气。女王不能派兵镇压,也不能劝阻百姓,只能寄希望去凝英山的队伍找到解决之法。
第二日,精绝皇子的队伍就出了王城,这时他们一行人受到的待遇和进王城时完全不一样,尽管封闭得严严实实的马车四周都有持剑的侍卫保卫,烂菜叶和臭鸡蛋还是随着民众的谩骂一起扔到马车上。
”滚回你们精绝去!异端的恶鬼!“”滚出车师!就是你们弄脏了我们的王城!“
马车终于驶离王城,陵修下了马车,他和旁人一样装束,也骑马而行。
走在前面的一行人是裴旸宗和他的手下,女王的几个心腹随在其后,最后面是南藏辛,魆鹿和他以及一些负运物资的小兵。
裴旸宗看着这个落魄的皇子轻哼一声,本来他还忌惮这个人会和女王达成共盟,会影响他在朝中的地位和以后的夺权。但是现在看来他真是完全构不成什么威胁。
裴旸宗一行人仗着兵强马壮,远远走在前方。
南藏辛站在通往雪域的隘口上,他遥望着远处的雪山。蓝衣灰发,风动时清冽得让人恍惚。这样的人的确是只属于雪域的精灵吧。在现实中,那样清冷的美会让人产生高不可攀的寒意。
到了晚间,队伍停在一座山脚下准备晚饭和扎起帐篷。
那些小兵看到那个一直跟随在精绝皇子身边的那个拿着弯刀、与众不同的男人似乎是突然对一个蹲在火边的小兵产生了兴趣。他站着打量了那小兵一会,突然走上前,抓着那个小兵的一条手臂就把他往路旁的山谷里拉。
那小兵被他拖得踉踉跄跄,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之后,两人迅速消失在高高的林木草丛之后。
这是突然……天雷勾动地火了吗?其他的小兵看着那山谷,都不怀好意地彼此提醒,躲开距离。
魆鹿拖着那大气不敢出的小兵,一直把他拉下山谷。
”你挺能的啊。“他一把把那小兵的帽子掀掉。
帽子下紧紧盘着发辫,”他“已经是面色潮红。
”你脸上这是弄的什么啊。“他的手往她的脸上伸去。
”唉,别动。等会被人看穿了怎么办?“沙迦护住自己嘴唇上那条黑乎乎的胡子。
”你觉得装得很有意思是吧?“他打开她的手,硬是撕下那条胡子。
”很痛好不好?“沙迦眼里噙着泪水,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太有本事了,居然混了进来,我居然现在才看出来。“他抱起手,”越来越有本事了。“
”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我哥一样啊。我告诉你,因为我认识了一个宫女,那个姐姐真是好人啊,她帮我……”
“没兴趣知道。”他撒手就走。
“别啊,我可不想一出去被认出来,其他人我都挺害怕的,大哥,我只能跟着你混了。”沙迦采取黏人央求的策略。
过了一会儿,小兵们看到那个小兵跟着那男人身后,忸怩地出来了。他面色潮红,一副小媳妇样的娇羞。
“把东西收拾一下。今天晚上跟我睡。”那男人十分自然地当众说了这句话。
“哦。”那个小兵收拾了一下,脚步如云地跟着那男人走了。
这件事作为一件上位的传奇成了队伍里的谈资。
沙迦跟着魆鹿来到他们的队伍中,刚好两人一个帐篷。她暗自坠入了一种……意淫的境界。只觉得各种绮丽的想象在脑海中爆炸出来,一会儿是那双戴满累累戒指的手,一会儿是他那棕色浓密的头发。他那双能让人溺死的眼睛……
我怎么这么幸运啊。不过,这都是因为自己的努力争取才能得来的吧。沙迦暗想。
一个灰发的男人走过她身边,是那在宴会上看到的男人。他怎么也来了?那头金属色的流沫头发披在他纤瘦的肩胛骨上,美艳不可方物。只是让人生出一种高不胜寒的感觉。
那男人的脚步放慢下来,他回头看着沙迦,深蓝的眼珠似乎想把她看透。
“女人?”冰雪一样清冽的声音传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