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开春早,不过是二三月份的时节,院子外面的柳树已经长了新芽了。
晋村并不大,不过将将二十户人家,容家的院子在村东头的一处,旁边就是自家的菜地。
容婉坐在院子里,正与母亲一起准备新衣。
容家家境一般,但是每年,容母都会为一家人准备新衣,冬天的,夏天的,春天的。
“婉儿,你这针脚太稀疏了。”
容婉刚落了针下去,容母抬头看了一眼女儿的手艺,便出声提醒。
“还好啊,娘,反正是我自己穿,没事的,要是拆了重新来的话,要废很多时间呢。”容婉拿起自己做的衣服检查了一下。袖口那里的针脚有些歪了,轻轻的抚平,便不再当一回事了。
“就因为是你自己穿,又是自己做的,人家看到了,会笑话你的。”
“哪里会笑话啊,娘,整个村子,就我学了刺绣女红,谁又会说我,她们说的不过是我享福罢了。”容婉半开玩笑道。
容母原是大家闺秀,跟了容父后,容父也没允许她做过地里的农活,连带着,容婉这个女儿,也是放在家里娇养着的。
容母没事,便是在家准备一家人的衣食住行,容婉大了一点后,也带着容婉一起。
村里的人都是知道的,容家的这两个女人,是家里的宝,被护得很紧。
是以,当张媒婆腆着脸上门是,心里是忐忑的,洛阳城的那户人家,也算是家大业大,想要娶一个山野村姑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但当年的内情她多少也是知道一点的,那容母原本就是大家闺秀,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偏偏就死活要嫁给一个农夫。
既然容母是大家闺秀,自然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把女儿又嫁回去了,更何况,那户人家原本是被容母给毁了婚约的,这如今又轮到了小辈身上,说来也是造孽。
偏偏那洪家公子不争气,好好的家业不继承,硬是要往那作乱的军队里去。
容家老祖宗这才没了法子,如今天下,早已经四分五裂,孙儿出去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偏偏又拦不住。
只得提出一个条件,先给洪家留个后,可那洛阳城里的闺秀,早知道洪家儿子成了亲就要从军去,哪里肯嫁?
那洪家老祖宗这才想起来这偏远的晋村里当初的那位悔婚的丁家小姐生了一个女儿。
敲了门,张媒婆站在门前,有些感叹,农家又有什么不好?没有三妻四妾,丁家小姐嫁过来,累是累了一点,可听说是从来没有下过地的,这在平民百姓家,就算是女人家也当男人用,这丁家小姐也算是有福,碰到一个好夫君。
“娘,有人敲门啊,我去看看。”听到门口传来的声音,容婉笑着起身,匆匆的跑过去看门了,十六岁的姑娘家,一举一动之间都是小女儿特有的娇态。
开了门,容婉看着门外的人,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又重新回来,说道:“请问你找谁?”
张媒婆原本听见开门声,因为心中忐忑低垂下的头,听见这一声清盈盈的声音抬了起来。
“你是,容家小姐吧。”
“你真有趣。”容婉笑着说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叫我小姐呢?我叫容婉,不叫小姐。”
家里的人从来都是宠着护着这个女儿,家里大哥更是一心一意的护着妹妹,是以十六岁的容婉虽懂事,却难免有些小孩子心性。
也许是瞧出了来人的窘迫,容婉脸上的笑意一直很和善,开玩笑也没有过度。她从来都是懂得拿捏分寸的。
“容家姑娘,我来是有事找你娘,她在吗?”张媒婆陪着笑道,心里感叹,这容家姑娘出落的也真是水灵,细眉大眼,脸蛋儿圆圆的,皮肤白白嫩嫩的像是刚炊好的包子。
“婉儿,是谁啊?”
张媒婆的话音刚落,容母的声音流传了出来,不一会儿,人也已经出现在院门口。看见了门外的张媒婆。脸色变了一下,回头吩咐容婉:“婉儿,你先回屋去吧。”
容婉应了一声便进去了。关上房门趴在窗户前看着院子门口的两人交谈。
容婉看不到自己娘亲的脸色,却能看见那位陌生的人尴尬的笑容,是来说亲的人吧,人们口中的媒婆就是这一副样子的,脸上的脂粉很厚,衣裳很是喜气,也有一些怪怪的。
后来没有说几句话,张媒婆就走了,容母站在院子门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关上院门转身。
日头已经偏西,外出的夫君和儿子都应该快要回来了,厨房里,容母忙碌着,眉间却是止不住的愁绪。
她从来不后悔当初的决定,她知道自己怎么样才能过的更好,如今虽说没有锦衣玉食,可为夫君洗手作羹汤,心里亦是满足。
也庆幸当初的决定,没有嫁到另一个所谓的大户人家,可如今那些人找上门来,拿捏着当初的事情逼迫。
嫁人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至少对于刚满十六岁的容婉来说,便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家里的人也没有提过,哥哥更是把提亲的人全都轰了出去。
所以,放外面出来大哥容源带着怒气的声音时,容婉连忙从门缝里伸出一个脑袋去。
“娘,今天是不是有媒婆上门了啊?我觉得小妹还小,不急着嫁人……”
“你这孩子,刚进门呢,话这么多。”容母接过儿子手里的工具放好,又道:“累不累?”
“娘……”容源唤了一声。
“好了,是有一个媒婆,而且我还认识,这事儿有些难,你就别管了。”容母见儿子酷似夫君的脸,虽不是什么丰神俊朗,但整个人身上让人觉得一片温暖。
可这个儿子,对妹妹的事,比自己还上心,想到这里,容母又开始唠叨:“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想想自己的事情?”
“我不急,等小妹有了归宿再说也不迟啊。”容源说道,脸上全是憨厚的笑意。
果然,一颗心都在妹子身上了,哪儿有这么护妹子的。
容母怎么会不明白儿子怎么想的,也不再说话了,只好随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