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第一回藏龙塔中与女尸的战斗。)
我正在跟女尸酣斗,勉力将她抵挡在外,之前对付短发女人的湛华指,不能造成像样的伤害。这时听见葫芦里嘶哑的声音闷闷地叫道:“放我出来!”心思稍微分散,手上慢了一些,女尸喷出一口血水箭,打在我胸口上。
我被冲得倒退两步,胸口窒闷,师父伸手将我后背托了一下,说道:“事态紧急,能速胜要速胜。”我将女尸掐过来的双手割裂,迈步向前,短剑更加严密,女尸一时攻不进来,我也找不到进攻间隙。这时又听师父说道:“为师教你一种指法,你尽力去做。”
我按照师父指示,空出左手,拇指指甲将食指中指一起划破,运转真气,口中低吟:“以恬养知,深根宁极。”刚念完这八个字,只感觉手指伤口处肿胀难受,真气从丹田迅速流向左手,左边半条胳膊清光溅跃,活泼不已。
我垂下短剑,任凭女尸扑来,看准机会,左手二指瞄准她的心脏伸出。女尸的手刚碰到我的身上,我的手已经静静地穿入她胸口。我能感觉到戳入了她的心脏,女尸的心脏冰冷而坚实。
女尸仰起脖子大声厉叫,眼里流下血泪,似乎十分痛苦。因为太过痛苦,她开始双手撕扯自己,一片片血肉让她自己撕了下来,很快露出白森森的骨头,但她没有停下,仍在抓挠。我左手向右上方一提,斜斜斩下,女尸被斩作两截倒下,牙齿格格响了两次,不再动弹。
我回到师父身边,只见师父摇了摇头,葫芦朝远处一抛,站起身来。
那只葫芦落地打了一会转,砰地一声,炸裂开来。长发男人从空中落下地,手里拿着两根温润如玉的骨棒。他走到女尸身边,盯着女尸狰狞的脸看了一会,女尸的血泪兀自挂在脸上,他蹲下抚了抚她额头,嘶哑道:“你叫我我听到啦,‘竹冢,竹冢’,是不是?”又抚了一阵,合上她眼睛,说道:“你睡吧!”起身将一根骨棒指着师父,叫道:“牛鼻子,没想到我能出来吧?”
师父一只手背到身后,手里捏了一枚寸大的蜡丸,打量了一阵长发男人手中的骨棒,说道:“要是贫道所料不错,你早就知道自己能出来。”
“一点不错,是我自己要进你的葫芦,这会又出来了!”
竹冢又说:“你徒弟杀了她,这笔账就算在你做师父的头上。”
师父说道:“邪魔外道,应该伏法。”
竹冢咬牙道:“很好。”
我问师父:“那晚师父你不是收了他吗?怎么是他自己进的葫芦?”
师父将手放在背后,捏碎蜡丸,握在手里不让竹冢发觉,回答:“以前有个恶人,把一对手臂练得无坚不摧,做了不少坏事。后来为师用计把他收进葫芦,他就再没出来。这么多年过去,恶人肯定化了,没想到他身上的骨头跟他这个人一样,顽固不化,对谁都不服气。现在他手上的两根骨头,应该就是那个恶人的。他利用为师到了葫芦里面,就是为了把骨头找出来吧?”
我看那两根骨棒像是整条手臂的骨头关节相融,成为一体,握在手中的部分俨然是手骨。
竹冢问道:“你那把剑呢?”一步步地走近。
师父拍拍我左边胳膊,我鼓足干劲,指尖流血,再次使出诛邪指,身体开始有些摇晃。师父一脚踢在我屁股上,我立刻清醒过来,由我在前边冲锋,师父紧随后头。
竹冢两根骨棒一接,接合处冒出一层白色溶液,迅速冷却凝固,成了一根白骨棍。我这时离他只有一步多距离,左手刚一伸出,白骨棍棒头点在我肩窝,向前一伸,一股巨力将我掀飞,在空中也不变缓,飞速向后倒去。砰地一声,把天花板击穿,我半个身子到了藏龙塔第二层上。
白骨棍伸过来的时候,师父就从我背后避开了,棍子再一缩,竹冢两边一扯,一根长骨棒又成了两根骨棒。
我从上来的窟窿跳下,看见师父左奔右跃。不论师父如何灵活,骨棒总是平实无奇的一击。师父看准一次机会,用袍袖裹住了骨棒,往回一抽,想让骨棒脱手,谁知道骨棒上力道太大,一扫一挥,带着师父脚离了地,往佛像上摔去。
我叫了一声:“师父!”师父手上放松,袍袖松脱出来,横着身子,双脚在佛像身上无声点过两下,留下两个灰扑扑的脚印。他本来趋身向前,忽然大步倒退回来,一跳落在我身前。
我记得那一晚,师父的那一剑是确确实实砍到了竹冢身上的,他应该受了重伤。在葫芦里待了这么多天,非但没有损伤,还从里边带出两根骨头后就这么神气。难道葫芦里有什么古怪?但葫芦已经炸了。
这么几个回合交手,师父喘息一阵,正要往前去,腿脚一颤,左手捂着肋下,就要倒下。我连忙扶住师父,让师父靠墙,以免给敌人可乘之机。我心想,与其极难地守在这里,不如硬着头皮跟他周旋一阵,或许有生的机会,立刻冲了过去。
我功力不深,先前接连用了两次诛邪指,对我的消耗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冲到半途,气血不足,手扶着直通塔上的扶梯,手拿木剑对着竹冢。
竹冢到我身边,一根骨棒当头砸下。我勉强缩身避过,骨棒砸在扶梯扶手上,梆的一声。这扶手坚固异常,他一棒下去竟然完好无损。
我看了一眼师父,见师父盘膝而坐,低着头,咬着牙浑身颤抖,一时无计可施。竹冢一棒又到,这次棒上带着一阵怪异之极的破风声,我又在千钧一发间避开,梆的一声响,骨棒打在扶手上,扶手仍然是完好无损。竹冢这次力气使的虽然很足,但比之前那一棒出招迟很多,因此我也能避过。这么一来,我觉得他是故意手下留情,不愿意杀我。师父尚且不能完全避开他,如果他要杀我,我早就死了。
想到这里,我左手一阵剧痛,看见左臂肿大了一圈,大概是过度使用诛邪指的副作用。开始提不上真气,力气也渐渐虚弱,只能靠着扶梯勉强站立。
我这一下吃惊非同小可,如果我不能拖延时间,师父就会危在旦夕。眼看着竹冢手里垂着两根骨棒,绕过扶梯向师父走去,我心急如焚,身体却不能动弹,最无能为力的事情莫过于此,只能一遍遍喊:“师父!快走!”师父表情已略微平静,对我喊的话充耳不闻。
就在竹冢刚绕过扶梯的时候,我感觉地面震动了一下。初始较为轻微,后来越来越强烈,震动不止。我靠着的扶梯格格响动,从地面连根拔起,剧烈的震动直延续到上面。
这时,只见第一层的扶梯如同一条巨尾向竹冢扫去,竹冢双棒齐出,相持一阵,终究被扫退到墙边。扶梯这一扫之后,越发夭矫灵活,周身木漆剥落,现出里面一行行金漆书写的文字来。隐约写着“宇宙之间……波涛之内……”,忽然全身金光四射,“轰”的一声,一共九层高的木梯竟自己冲出塔顶,砖石俱落。木梯在天空盘旋了一阵,周围兴起一团云雾包裹,再出来时,只见鹿角牛耳、驼头兔眼,赫然一只金色龙首。
金龙照着原路直冲入塔,伸爪来按竹冢,竹冢变作两米多高的尸身,长发如雪,手舞骨棒,张口大呼。金龙被打得吃痛,一声龙吟,如同牛吼,一口金中带红的龙息吹在竹冢身上。竹冢一声呼啸,浑然不惧。就在这时,我看见师父起身冲进金光中,他左手捏碎的蜡丸里有一粒物事,趁乱弹进了竹冢口中。竹冢对师父一阵瞪视,金龙已经飞过来,叼起他的身子破墙而出,带着金光罡风冲向夜色中,藏入云里去得远了。
我跟师父仰望塔顶,默默站立,相顾无言。这时从另一侧墙边缓缓站起一个人来,拍了拍身上尘土,他身材高大,头顶无发,不是明远和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