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后,人间江州潘县出了个奇才,姓谢,名子玉,字无机,号无机子。
谢子玉自小便能说会道,机智过人,一个月开口清晰,吐字流利;三岁棋艺高超,县里的棋师曾败于他手;五岁已能挥笔生花,写的一手好字;十岁保举进京科考,入得状元之名却因年纪太小不宜在朝为官,迫此又回到潘县,待年长之时入京听封。
谢母曾请算命先生为谢子玉算上一卦,先生言说:“其子绝非凡尘物,乃属天降临世仙。”
谢子玉笑言:“吾若绝非凡尘物,奈何天降临世仙?”
先生解释道:“人具七窍,其子七窍皆通,聪慧过人,乃天人也。”
谢子玉再次反驳道:“那我可就好奇了,既是天人,那又因何故下凡来走这一遭?留在上面岂不自在?”
先生愣了愣,凑身上前,小心翼翼对母子二人说,“天机不可泄露。”
谁知,这算命先生连钱都不收,便灰溜溜的跑了。谢子玉从小不信世上有什么鬼怪妖魔,所以一直对这种人不予待见。
谢子玉十五岁那年,天灾降世,潘县突发了一场瘟疫,整个县内除他一人,皆死于灾病。
如此,一晃又是三年,瘟疫散去,潘县又再次重归旧兴。
谢子玉于潘县设有一间药房,说是药房,其实就是一间小木屋,屋前有着两倍面积围成的篱笆木栏。篱笆外门挂有对联:
上联:小病小医小钱
下联:大病大医大钱
横批:小钱医大病
门外急急跑来一名蓬发垢面的小男孩,他光着脚丫,身上的衣服有些破烂,满头大汗,气色也不太好,显然是遇到了什么大事。
小男孩推开院门,跑到小木屋前咚咚敲门,“无机大夫,无机大夫开门呀!我爹他老毛病又犯了,您快去救救他吧!”
“小虎子?你怎么不叫我子玉哥哥,反叫起无机大夫来了?”
开门的是个眉清目秀,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他低头看了一眼孩童,先是送去一个关怀的微笑。
“无机大夫,我娘说了。若是教学,便称呼无机子先生,若是救人便称呼无机大夫,若是无事,才能称呼子玉哥哥。”
小虎子说话简直就是大喘气,谢子玉蹲下身去,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小虎子乖,你爹会没事的,有无机大夫在呢。”
小虎子笨拙的点点头,但是脸上依旧是抹不去的着急神色,这次显然要比前几次严重的多。小虎子的父亲姓王,是个砍柴的樵夫,天天靠着在山上拾来的干柴维持生计。由于天天往山里跑,难免从外面招惹一些不干净的东西回来,导致恶病缠身。
换作是以前,谢子玉绝不会这么想,但自从十五岁那次瘟疫过后,他才相信这个世界真的有那么一些东西存活在这个世上,自此用了两年时间苦学医术、卦术等,他本就是天生奇才,学习这些东西很容易便掌握其中精髓,唯一能做的便是学而所用。
拿上工具,谢子玉关上房门,向着院外走去。忽而在院门口停了下来,望着门联,蹲下身去又问小虎子。“小虎子,你可知这上面的意思?”
小虎子点点头,对谢子玉说道:“无机大夫,我娘说要是你问起来的话,就让我回答,小钱不要病。”
“小虎子真聪明,大夫这就去你家给你爹治病。”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规矩,而这些便是谢子玉的规矩。小钱人家不要病,大钱人家医大病,他可以行医,但医的都是那些穷人,或是积有善德人的病。
生老病死本是人的命数,他并非有意打断,可世间冷漠,善恶无报,善者先死,而恶者却姑且于世。他实在不能对这一切袖手旁观,故才行的这般医术。
小虎子家是个茅草房,简单几根木柱勉强支撑着房顶,下雨天漏水,下雪天还要去房顶清理积雪,否则怕会压塌了草房。
进了房内,掀开一袭帘布来到卧房。房内漆黑昏暗,一盏荧荧烛火勉强看清房内摆设,这里湿气很重,霉味侵入鼻中带着潮气,待在这种地方怕是想不生病都难。
王樵夫病怏怏地躺在床上,喘着粗气,似要奄奄一息。王嫂坐身在床沿小声抽泣,见到孩子还有谢子玉来,这才收敛些。
还未等谢子玉站稳,王嫂一个跪地,立即是向谢子玉磕头,苦苦哀求,“无机大夫,你可一定要救救我丈夫,我家就我丈夫一人辛苦养家糊口,小虎子还小,不能这么早就失去父亲……”
刚才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这下又是哗啦啦的流了下来。小虎子也随着王嫂一样向谢子玉跪地磕头,她娘俩本就穷苦,一家人为人和善,常做善事,想必老天也不愿意看到好人就这么死去。
“王嫂快快起来,子玉一定会竭尽所能救治王大哥,您就不要为难子玉,子玉最不喜欢的便是别人对我磕头请求,还请王嫂赶紧起来吧。”
谢子玉扶起跪地的王嫂,小虎子也随着母亲一同站了起来。他倒是没哭,这孩子才五岁,可能还不知何为亲情,不哭不闹,乖巧的很。
“王嫂,你先把王大哥近日的情况跟我说一遍,我也好对症下药,免得耽误了时辰。”
王嫂毕竟是女流,丈夫时常生病确实苦恼得很,前几日见时还是满头黑发,此时一见,却是多了很多灰发,人也苍老了些许,可能是近日担忧所致。
她抹着眼泪,梗咽地讲起了五天前发生的事。
五天前,王樵夫回来的很晚。他说在山中无意遇到一具尸骨,他见这尸骨荒郊野外也无坟冢,便挖了个土坑将尸骨埋了,还替尸骨立了根木棍,以视作墓碑。
可当下山之时,王樵夫按照以往的路段寻回,却无论如何都走不下山。他知道自己是遇到了鬼打墙,不得不跪身求那无名鬼放过自己,因此才这么晚回来。他担心,若是过几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希望王嫂要多多留意。
果不其然,夜晚睡觉的时候,小虎子无缘无故便大哭了起来。王樵夫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去。
可更麻烦的就是,那鬼似乎喜欢上了这里,一直赖着不走,这才惹得王樵夫得了重病。
谢子玉听完,也大概知道了事情的原委。他将小虎子唤到跟前,让他伸出舌头,却见舌苔发紫,明显是阴气所至。
“小虎子,我这里有两颗药丸,你拿一颗给你娘,一颗自己吃,记住,不要咬,一定要直接吞下去。”
说完,谢子玉拿出药丸递给了小虎子,小虎子分了一颗给母亲,一颗自己含了下去,一入口便皱眉道:“呀,这药好苦呀。”
药虽苦,却有奇效。这是将鬼镰草的根茎磨碎,再加上无根水调配而成,趋阴功效独特,至少他们两个不会有什么事。
“小虎子,你在门口抹些土灰来,记住一定要干的。王嫂,麻烦您将王大哥平时用的那把柴刀拿来,待会儿要用得上。”
两母子听后便立即去了。
谢子玉坐身在王樵夫跟前,王樵夫三十来岁,本应是个成年汉子。如今一看却活脱脱像个五六十的老头,脸上满是皱纹,还有斑斑点点的老年斑。他的黑发早已白了一大片,口齿不清,双眼似闭目,却又不愿完全闭上,看来这几天应该都是这样熬过来的吧。
谢子玉掀起王樵夫的衣袖,他的手犹如枯木,干巴巴的只剩皮包骨,再诊其脉象,脉弱气虚,并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一会儿,小虎子按照吩咐手心捏了一小撮土灰,而王嫂也将王樵夫的柴刀拿了进来。
谢子玉掏出一颗药丸,让小虎子将土灰撒在药丸上,然后用一碗清水把药丸泡在清水里,嘱咐待药丸完全融化后再将其喂给王樵夫喝下去。不过,在此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事。
他从王嫂手中接过柴刀,面对王樵夫犹豫了片刻,忽顾虑到身边还有一妇一幼,立即转身解释道:“王嫂,我接下来做的事情可能有些不合常理,还请您带着小虎子先到外面回避一下,待会儿好了我再唤你们进来。”
“这……”王嫂有些犹豫,不知是担心丈夫,还是唯恐谢子玉治不好丈夫的病。
“王嫂您放心便是,王大哥命硬的很,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事。而且我的话,您也是知道的,就算信不过别人,您还信不过我吗?”
王嫂听完他的话,感觉确有些道理。谢子玉医术绝非常人所及,县里一些治不好的疑难杂症他都能治愈,现在既然都已经说丈夫不会出事,那就一定不会出事。
“小虎子,来,随娘出去。”王嫂唤起了小虎子,转身看了一眼床上气虚微弱的丈夫,心中仍是担忧。谢子玉对她点了点,她这才放下心去,拜托了一句,“无机大夫,请你一定要救他。”
“王嫂放心,我定当竭尽全力,还您一位丈夫,还小虎子一位父亲。”
王嫂默默滴下泪来,不舍地扭头便出去了。
谢子玉见人已走,这才大口喘了一口气。其实他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救治王樵夫,之所以在医治的时候让别人称自己大夫,为的就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职务,一切皆以救人为先。现今既已夸下海口说要救王樵夫的命,那定然要救,实在不行的话,他也还有最后一条路可选。
再次拿起柴刀,谢子玉仍旧有所疑虑,他在考虑这一刀下去会不会出什么变故。但又却立即放弃了这个想法,人命关天,可容不得犹豫。
谢子玉对准王樵夫的眉心,用柴刀刀尖对准,立即是划上一刀,鲜血溢出,沾在刀上立即冒起白烟,被刀吸收了去。果不其然!还真被他给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