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身殉国,则子民免受战祸。
纵然这位国君并不十分着紧他的子民受不受战祸,但南凛国已回天乏术——这是不争的事实。不只是外患,还有内忧。
丞相的汤药停了三天,身子虽然萎靡,但精神却清醒了不少。
这场梦,怕是只有太子一人不愿醒来。
昨晚,顾轻侯将顾佳期叫到跟前。
“这是传国玉玺你收妥,世人皆垂涎南凛国这一国宝,相传得之可安天下,一统乱世。殊不知当中秘密,便在这方玉玺中心嵌了一本《唐门攻城九器》。
世外天的唐门,是秘密为南凛炼造阴毒兵器的所在。可惜,器是死物,人是活物。兵器再狠毒无敌,若是没了效忠的兵马,也是枉然。
这玉扳指你也收好,可号令神机营,助你逃出升天。去朝歌,寻那世外天,或接手唐门,重振旗鼓,或披上红装,觅个良人,从此山高水长……都由你。”
说完,便叫顾佳期退下,不再费心听她讲什么退敌之法。
他当时已然萌生去意。纵然退敌了又如何?镇南王已经公然反了,还会留他这个皇兄吗?
所以,丞相给了他一个台阶,他便顺着这个台阶而下,默默走到苍狼山上一棵歪脖子树旁,体面地了结了他作为南凛国君的一生。
顾佳期披着战袍赶到的时候,父皇已经一脸惨白的倒在地上,没了生气。母后声嘶力竭的将他揽在怀中一边嘶喊一边摇晃。
顾轻侯生前前呼后拥,死后却落魄凄清。宫人侍卫们全都忙着跑去向新皇献上自己的膝盖。
灵堂之上,皇后哭晕过去三回。太子的仕女阿难使出一身蛮力,勉强将她抱至榻上。无奈她是唯一没有倒戈的侍女,这粗活儿自然落到了她纤细的身板儿上。
稍清净了片刻,皇后惊醒,又匍匐至灵前,哭得死去活来……
皇后封岚,一路踩着鲜血与白骨爬上了皇帝的龙榻和皇后的宝座。从前无人能欺,无人敢欺!
在顾轻侯撒手离世之后,成了丧家之犬。
阿难终于又一次将皇后安置榻上,之后到太子近旁歇歇。
只见太子正出神地端详着一方玉玺,皇帝驾崩,她一滴眼泪也没流。
除了皇帝皇后,阿难是这宫中唯一知晓顾佳期是女儿身的人。
“既然无人吊唁,太子倒也不必隐忍。想哭您就……”
“阿难,孤不久便要下去陪父皇了,不过一前一后的事,现在却劳心哭什么?”
“太子!这些年你什么风浪没见过?如今竟然想不开?”
“我想得开又如何?皇叔如今手握重兵,受众人推崇,可他却迟迟不登基,你不想想,这是为何?”
“为何?”
“北军的骑兵虽被孤的火铳击退了不少,但十万铁骑的雄风犹在。如今,正集结在宫外蓄势待发,等着一雪前耻呢。所以,皇叔他不是不登基,而是等着北军杀进宫来,将孤这余孽扫除之后,他再名正言顺的登基。”
阿难将太子这话思量再三,甚觉有理:“太子,我们只能坐以待毙吗?”
“先前,那么多北军死在孤的火铳之下,你觉得,北军他们会轻易绕过孤吗?”
想想太子如今的困境,阿难清亮的眸子里一汪热泪正在打转。忽而瞧见门口有人进来:“丞相?!”
周济一身素服,出现在了灵堂之上,在灵前燃香叩拜。身后的徐来手中还携着一个包袱。
“丞相有心了。”顾佳期一心求死,也没了惯常纠缠周济的心,只是清清淡淡说着。
周济给徐来使了个眼色,徐来便将手中包袱抛到阿难手中。
迎上阿难询问的目光,周济沉沉道:“给太子更衣。”
阿难打开包袱,里面竟是一件女装。
顾佳期瞥了眼阿难手中的女装,诧异望向周济。周济面上沉着默认:“是,臣的确一早便知晓太子本是红妆。”
顾佳期定定看了他半晌,继而又冷笑起来,凄冷笑声在这空荡荡的灵堂里显得越发寒凉:“你一早便知孤是女子,却依旧对孤退避三舍?如今,众人倒戈,你却只身前来搭救,周济,你这算见义勇为还是多管闲事?”
“北军此刻正朝宫里涌入,阿难,你还不快给太子更衣?!”
顾佳期换上了女装从内殿出来的时候,只见徐来将利刃插进一名侍卫的心口。随即,他又将太子的金甲给那侍卫换上。
穿上女装素服的顾佳期撞上了周济的目光。
周济此刻正端着茶杯,用杯盖荡涤去茶叶,动作行云流水,听见声响,抬眼,茶气氤氲中看见顾佳期一袭素裙,飘然而至。
近旁的徐来将周济眼中的惊艳神色尽收眼底。
徐来深知这位冷情的主子喜怒不形于色,能教人洞悉出的悲欢,皆是他刻意演给你看的戏码;相反,倘若内心的真情实感,便只会不着痕迹地藏匿。
徐来自知这是成大业之路上必经的修炼,说不上好与不好,只是,这个自己从小伺候照料的孩子,苦了他了。
果不其然,除徐来以外,他人只看到了周济在不动声色饮茶。那么,周济对这“太子”……
徐来不禁皱了眉头。这般光景下,若主子有了软肋……
不可否认,第一次以裙装见周济,虽然只是丧服,顾佳期心中还是存了些许期待。然而,只得到如此冷淡的回应,不免些许失望。
她望了望父皇的灵柩旁又多了一副灵柩,里面是方才被周济解决了的侍卫。
“他也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能以太子的名义入殓安葬。”周济放下茶盏道,“委屈太子佯装成皇后仕女,北军粗鄙,太子稍后万事隐忍,莫要逞强,。”
说完,周济行礼辞去,不顾身后顾佳期眼波缠绵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