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亲王府。卧房。
“没想到都被那位姑娘说中了呢!皇上没有怪罪,选妃还在正常进行呢。”成安喜滋滋地对着慕容峻说道:“看来皇上心里还是有王爷的呀,王爷可不能再这样灰心丧气了……”
慕容峻神色清冷,并未在意成安的话,只是忽地抬眼瞟了一眼窗边,继而说道:“你来了。”
从窗外翻进来一黑衣男子,摘下了蒙面面纱,垂首站立在慕容峻面前,恭谨地说道:“王爷万安。”
这人正是慕容峻的心腹封平,轻功极为了得,使得一手快刀,一直跟随王爷左右,为王爷打探各路消息。
慕容峻点一点头,封平汇报道:“确如王爷所料,南华国使臣一行人中,那位百胜将军瀚木也在其中。据属下观察,他们一行人似乎信心满满的样子,肯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但属下听不懂他们的古语,所以也无法确定。”
慕容峻的脸色变得冷若冰霜,目光如刀般锋利,撕扯着疼痛的过去。
隆山之战的最后,他已经大败敌军,正带着军队追击敌方的将军瀚木,可不知怎地,仿佛突然天旋地转,待他反应过来之后,已经深陷埋伏,瀚木的长枪正对着他的腿刺了过来,瞬间贯穿了他的一条腿,血流如注!他都顾不上剧痛,瀚木拔出长枪又是一刺,对准他的心口!他虽知道无力回天,却仍本能地挥手去挡,只听“哐啷”一声金属碰撞的响动,一人大力将他拉起,抱上马背迅速逃走了。
救他的人,正是他的六弟,慕容峰。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这个六弟所救。从小到大,他都是六弟乃至全部皇家子嗣的榜样,无论文韬还是武略从未输给过谁,父皇也经常将自己带在身边,享尽了作为一个皇子的全部尊荣。而眼下,他正狼狈不堪地坐在六弟的马背上,由他保护着自己逃出险境。
直至今日,他仍然清晰地记得那种耻辱感。当时的惶惑震惊与羞耻困顿,甚至超过了他腿部的疼痛,让他完全没有在意腿上的血流不止。
然而更为诡异的是,他因失血过多昏迷三日,醒来之后看到的是周围人的冷眼嘲笑,直到六弟开口:“四哥,你为什么通敌叛国?”
他惊怒之下斥道:“胡说什么!”
慕容峰忧虑地看着他:“瀚木抓到了,他手上有与你来往的书信,证明是因为你的泄露,才让我们中了埋伏,至于你被他刺伤,他是要杀人灭口,没想到被我们俘虏。”
“荒唐!”慕容峻大怒:“我堂堂大昭国四皇子,为什么要通敌叛国?"
”四哥……纵然我相信你,那些书信……”慕容峰为难地说道:“四哥,我还是要将你押解回京的……”
“你敢!”慕容峻厉声喝斥:“凭他一面之词你怎敢押解我!”
而最后,虽然慕容峻并没有被锁在囚车里,却还是被软禁在马车里,有专人看守,一路回京。回到宫中的他,本以为父皇会还自己清白,可谁料那些书信早已到了父皇手中,他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被宣了旨——“荣亲王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实乃隆山大败的罪魁祸首,又兼通敌卖国之嫌疑,念其曾对敌从无败绩,勒令回府闭门思过,无召不得入宫!”
自此以后,门庭若市的荣亲王府变成门可罗雀,整天大门紧闭,冷清得仿佛没有人居住。
慕容峻的思绪被成安的轻声提醒拉了回来,他的神色很快又恢复清冷平淡:“上次已经说过,这些事,不必向我回报。”
封平知道王爷的脾性,也了解那些过往,顿了一顿继续说道:“属下认为他们是针对王爷而来,王爷不可不防。属下跟踪他们多日,发现那瀚木手中有一份地图,虽然看不懂写的什么,但凭直觉像是割地的凭据。”
慕容峻神色一凛,想起当年诽谤他通敌卖国的谣言之中,确有一项是与南华国割地,以求获得他们支持登上大位。他的双眸被寒意侵染,吐出三个字:“杀了他。”
“王爷万万不可!”成安连忙阻止:“这样一来岂不更让人怀疑王爷确实通敌?王爷何不趁此机会证明自己清白?那位姑娘也说过,王爷的一切冤屈都能洗刷的!”
“你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慕容峻轻哼:“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事情。”
封平接嘴道:“那位姑娘,根据成管家的形容,属下也顺道查了一查……不过,什么线索都没有,仿佛真是凭空出现的。”
“可老奴真的有点相信呢……”成安嘟囔了一句,在慕容峻的瞟眼下立刻闭了嘴。
封平也说道:“王爷三思,使臣一行明日就进入大昭国境内了,若死在这里,又要挑起两国干戈。王爷从前不是经常说,不到万不得已不可开战,避免生灵涂炭。”
“从前的荣亲王,早已死了。”慕容峻给成安一个眼神,成安无奈地推着他离开了。
皇宫。御书房。
皇帝接连几日都在为南华国使臣来访的事情烦心。群臣四下寻访,也没有找出一个会南华国古语的人来。想起南华国每次前来都以此嘲笑大昭国无人,皇帝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
苏霜岚静立在皇帝身侧,知道自己决不能贸然提出请荣亲王前来的提议,否则必有杀身之祸。正在着急,忽然外面太监通传:“启禀皇上,叶贵妃求见。”
皇帝微微点头,姜图朗声道:“宣。”
叶贵妃袅娜而入,身后的宫女提着一个很大的食盒,正是罗云竹。罗云竹行礼后微微抬眼,对着苏霜岚轻轻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叶贵妃温柔地看着皇上,声音软糯轻柔:“皇上累了一天了,怎么也要吃点东西呢。”她递了个眼色,罗云竹立即上前将食盒里的几碟小菜、鸡丝白粥、水晶饽饽都端出来放在皇上面前,叶贵妃上前轻轻按住皇上双肩:“皇上,您就用一些吧,看在臣妾的薄面上。”
苏霜岚微微侧目,这叶贵妃整个人柔媚入骨,几乎要酥到骨子里,哪有男人招架得住?然而她再仔细一看,不由得大惊!这叶贵妃,竟然是,竟然是那晚出现在自己家里的人!
苏霜岚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雨夜。
傍晚的时候,爷爷就勒令她晚上不准下楼,说是有重要的客人来访。但她还是偷偷躲在楼梯的转角,惊诧地看着客厅里莫名其妙就突然出现的一个女人。
一个穿着古装的华美妇人。
看不出来是什么朝代的风格,只觉得那妇人周身艳丽奢华,一派高贵雍容之气,但她眉梢眼角却写满了焦虑忧心,正对着爷爷说:“你很清楚我是为何而来,今晚就进行吧,已经不能再等!”
爷爷似乎并不情愿:“逆天改命这种大事,怎么可能说进行就进行……”
美妇人不耐烦地打断:“荣亲王得胜在即,皇上已经流露出等他凯旋立即立为太子的意思,眼下再不进行,我的峰儿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爷爷一时沉默,看起来根本不想继续这场对话。美妇人轻哼一声:“我叶家对你族人的恩德,全都忘了么?不用还了么?”她一伸手,一块玉佩丢在爷爷怀里:“承诺都是空话么?”
爷爷微惊,拿起玉佩在手中摩挲着,良久才问了一句话:“你想,怎么改?”
美妇人的笑容里透着杀意:“让他死。”
爷爷似乎早已料到了这个结果,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但样子却是默认。
美妇人嗤笑:“跟你有什么关系,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认识的人,悲天悯人做什么?最后一次了,这次之后,我不会再找你。”
爷爷轻轻点了点头。美妇人很快消失不见,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
苏霜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完全不可置信。虽然知道爷爷有一些超乎常人的能力,但逆天改命是什么?凭空消失在家里的那个女人是什么来路?这是穿越吗?
爷爷静坐了一会儿,向着楼上走了过来。苏霜岚连忙躲起来,看着爷爷走进了房间,她轻巧地丢了一包餐巾纸,使得爷爷的房门没有关上。
她偷偷从门缝里向内看去,爷爷的面前打开了一个圆盘模样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做的,闪光熠熠,五彩流光。爷爷似乎叹了口气,念念有词地说着:“交替往复,轮回无息,翻手云雨,善念长存。”之后爷爷的左手掌心有淡金色的光芒闪现,他低声念着什么听不太清楚,面前的圆盘却急速旋转起来,仿佛霓虹乱舞一般的光芒凸起浮现又迅速跌落,没多久,那圆盘突然变化了方向开始倒转,原本瑰丽的光芒也生出暗黑色,看着十分诡异。
爷爷的表情一直很严肃,但好像渐渐变得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神色痛苦地皱着眉头。苏霜岚越看越担心,正犹豫要不要进去,爷爷就突然摇晃了几下,她连忙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扶住爷爷的身子,却不小心触碰到了那圆盘,不知怎地手臂一疼,几滴鲜血瞬间滴落在圆盘内,很快就被吞没,然而那圆盘却一片殷红的氤氲之像,仿佛蒸腾着鲜血般的雾气。
爷爷大惊失色地看向圆盘,却再也没有体力去弥补,颓然地靠着苏霜岚,叹气:“生机……变成了杀机……真是作孽……作孽……”
苏霜岚顾不上细想爷爷到底在说什么,只一个劲地问:“爷爷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谁知话音未落,爷爷就昏死过去。
“皇上您尝尝这道小菜,可是臣妾亲手做的呢。”叶贵妃酥麻的声音传来,打断了苏霜岚的回忆。正是她,那晚出现在自己家中又莫名消失的华美妇人,正是眼前的叶贵妃。